“乖,寶寶不哭,不哭啊,媽媽等會給你做好吃的。”臨溪的碼頭上,一身著百家衣的清秀女子正費力浣衣,邊回頭安慰捆背在背上哭鬧不止的小兒。回頭的偶然一瞥,突然看見小溪邊上的草叢裏躺著一個人,渾身濕漉漉的,應該是落了水被衝上岸來。
“喂,你還好麼?”女子小心翼翼用搗衣杆輕碰,見沒有反應,使盡了力氣將其翻了過來。
“啊!”待女子看清這人麵目,不由驚的後退一步,險些跌倒在地。
這是一名男子,身著錦衣華服,皮膚白皙而細膩,想必是位養尊處優的少爺。英俊的麵龐因泡久了水而有些微腫、發白,但仍透露著一股貴族的氣息,然而這些都不是令女子吃驚的。兩年多來,這張臉出現在她的夢中無數次,或哭、或笑;或悲傷、或喜悅;或深情款款、或冷漠無情。這是她的夢魘、她的羈絆,亦是她的劫難。
早在第一次初見他時,他含笑的雙眸望向她,對她說出:“以後你就做我的小丫鬟吧!”就早已注定他是她一生躲之不去的劫難。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的小王爺,文武雙全,家世顯赫,而她隻是被父母賣掉還債的小丫鬟,蒙他垂憐得以在他身邊服侍。她有自知之明,將這一份悸動的喜歡深埋在心底,直到兩年多前的一夜,他在外麵喝醉酒回來,將她略顯青澀的嬌軀壓倒在床上,一夜顛鸞倒鳳,她痛的死去活來,卻仍默默忍受,擦淨淚水,努力迎合著他。
次日,她一早腳步蹣跚偷偷起床,本想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繼續待在他身邊,卻不料被他的母妃發現,當場被趕出王府,責令永世不得踏入。
想不到再次見麵卻是在這樣的場景,女子思緒百轉,珠淚垂垂,她或許應該恨他吧,兩年多來,從未有想過找她,她為他默默承擔這一切,他卻毫不知情,依舊做他的逍遙小王爺。但此刻見到他這般模樣,卻怎麼也恨不起來,就當是為了背後的孩子吧,她這樣安慰自己。
幾日悉心照料後,他已然痊愈,卻完全不記得落水前的所有事,更不用說她這個曾與他朝夕相處幾年的小丫鬟,她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有些慶幸,慶幸他現在身邊隻有她一人,這樣誰也不能把他們再分開。現在的他整日跟在她後頭,她走到哪,他便跟到哪,甚至如廁時他也守在旁邊等候,一如過去的她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後,隻是身份完全換了過來,世事無常,好生諷刺!
滔天的火光、血光,密密麻麻的刀光劍影,四處哭喊奔逃的村民,殺聲、哭喊聲震天,正如記憶深處他家的那場大火,那場殺戮。韃子劫掠來了!
巨大的恐懼瞬間充斥他的瞳仁;悲劇重演的挫折感、無力感令他腳步如灌重鉛;破碎的記憶一點一點彙聚重組,他想起來了!他也想起她來了!那個早上,當他稀裏糊塗的醒來,卻不見日常服侍的她,他瘋了似的滿城尋覓,甚至怕她淪落風塵還將一個個青樓翻了個底朝天,朋友們都笑話他,一個丫鬟而已,至於這麼滿城尋找麼。他氣急,將那個朋友當街揍了一頓,天知道她在他心裏究竟是什麼地位,他隻知道,當他睜開眼第一眼見不到她時,他心裏空落落的,好像缺了很大一坨。
後來,他被氣急聞訊趕來的父王一巴掌抽暈過去,醒來後記得所有事,卻獨獨漏了一個她。
時過境遷,當他再次與她重逢時,卻就要生離死別!一柄連環大刀毫無聲息向他劈來,一道嬌小的身影越過他擋在了身前。“不!”這是他發自心底深處的呐喊,是來自生命和靈魂的祈求!然而,太上老君今天並沒有上班,沒有聽到他的祈求。溫熱的鮮血噴他一臉,那一刻,他隻知道這血好燙!灼傷了他的心,燒毀了他的魂。雙手將她漸漸冰冷的嬌軀抱住,雙眸裏是無限的深情,狂刀又起,這一次,他笑著迎向刀刃,在倒地的最後一刻,他伏在她耳邊說出了他這幾年來最想說的話:“小……丫鬟,我……帶……你……回家!”
……
“小丫鬟!啊!”幹淨整潔的床鋪上,一少年兀的驚醒,枕頭濕淋淋的,不知是汗還是淚。
窗外,月明星稀,蟲蛙齊鳴;室內,燈火如豆,一旁瑞獸爐內的香早已熄滅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