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呼嘯,像一隻無形的大手,在寂靜的夜空裏肆意地撥弄著萬物。
“呼—呼—”
它席卷一切,吞噬一切,讓所有的生命都在它的狂怒中感到渺小和無力。
寒冬的夜,除了冷風肆虐就隻剩一片寂靜。
一個矮小的身影佝僂著背,就著清冷的月光在艱難前行。
“小英—小英—是你嗎?”一道蒼老又帶些沙啞的男聲對著山下扯著嗓子喊道。
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緊緊裹著身上的兩層麻布衣裳,他被凍得瑟瑟發抖,穿著草鞋的腳已經沒什麼知覺了,卻還是努力的站在山梁上往下看。
他好像看到下方百米來處的地方有個小黑點在移動,又扯著嗓子喊道:“小英,是你嗎?聽見了應我一聲!”
“三叔,是我回來了。”年輕婦人的聲音聽起來很喘,但還是回應道。
“好孩子,你別害怕,我就在這裏看著你,有事你就大聲喊我。”男子又喊道。
“好!”婦人應聲,她捏緊一隻手裏提著藥包的繩子,雙手使勁從背後將背上的背帶往上掂了掂,讓自己的雙肩得到了片刻的放鬆,原來她的背上還背著一個四五歲的半大小孩。
她的雙腳早已被路邊的草刮得血跡斑斑,但她卻像毫無知覺一樣。
宋暖頭昏腦脹的聽見二人的對話,在寂靜的山穀中回蕩著。
不對,有什麼不對?
宋暖感覺自己好像是置身於冰火兩重天,腳上仿佛光溜溜的在冰塊當中,而她胸前卻濡濕一片,像是被浸泡在熱水裏,她不知道那是背著她的人背上流的汗水。
她又感覺到自己腋下和膝蓋彎被繩子勒得生疼。
“難道我是被綁架了?”宋暖心裏升起一個荒謬的想法,但她又覺得自己好像是在一個人的背上。
耳邊婦人累得喘氣的聲音一聲不落的飄進宋暖耳朵裏,她頭疼欲裂,卻又提不起勁來,自己現在到底在什麼鬼地方?
宋暖掙紮著睜開眼睛,一陣冷風刮過,冷得她直打寒噤,入目的居然是皎潔的月光,還有許多掉光葉子的樹。
光禿禿的樹枝隨風擺動,還發出沙沙的聲響,在這明亮的夜晚竟然有種別樣的美,這是宋暖在真實世界中從未見過的景象。
“我肯定是夢魘了。”宋暖最終總結道,她以前也經曆過幾次夢魘,不過那時候沒有這麼真實的感受,沒關係,夢總是會醒的。
宋暖不再糾結這到底是什麼地方了,想通了其中關竅之後,宋暖就安心的睡了過去。
背著孩子的婦人終於跟三叔彙合了,她回頭看了一眼,腳下的路好像一道深淵,她終於背著女兒從那條崎嶇的小路上爬回來了!
“累著了,快把孩子解下來,我換你背一會兒。”宋木說道。
周小英沒有推辭,她今天背著宋暖走了一整天了,早上隻喝了兩半碗稀飯,她現在又累又餓又冷,要不是背著女兒,她隻怕早就癱下休息了。
但是今天她卻不敢,一旦她倒下了,女兒可能就完全沒有希望了。
宋木當然知道周小英的辛苦,一個女人還背著這麼大個孩子,趕了一整天的路去看病,換做好多男人都做不到啊。
想到在縣裏做工的宋誠,宋木搖頭,要是將來那小子敢對小英不好的話,他就第一個不放過他!
宋木不好去扶周小英,隻得找了根棍子,給周小英抓著,說道:“小英,這樣可以稍微省一下力,好在不遠了,路也平了,沒有剛才你上坡時那麼累了。”
周小英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了,她一隻手抓著前麵一半在宋木手裏的棍子,眼淚已經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她本以為她要一個人背著女兒到家了,沒想到三叔居然這麼晚還來等著她們母女,這世道,雪中送炭太難了,三叔對她真的是有大恩啊。
她不敢讓自己哭出聲來,怕被宋木發現,沒有人會知道,這是她第一次一個人走夜路。
沒有人會知道,當她看到天色快黑了的時候心裏有多麼的恐懼和慌張,也沒有人知道,當她在那狹窄的小路上聽到山上三叔喊她名字時那種如獲新生的激動......
剛看到家的影子時,周小英就聽到了熟悉的小兒啼哭聲,本來渾身癱軟的她好像又突然有了力氣,她放下宋木手中的棍子,大步像前走去。
“娘親,我要娘親......”小男孩的雙眼都已經哭腫了。
“別哭了,吵死了,你娘會回來的!”周小英聽到了大嫂大聲的嗬斥。
“謙兒,我回來了。”周小英忍不住出聲。
哭聲戛然而止,三歲的宋謙像隻小蝴蝶一樣撲進了周小英的懷裏,小小的身體卻撲得她一個踉蹌。
宋謙哭得太久了,哭聲雖然止住了,但抽泣卻止不住,還一直打嗝,鼻涕流了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