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要離開和被滯留之地(1 / 3)

在今夏的第五號強台風“候鳥”來的前一天,我在機場候機室被滯留了近十個小時,最後還是得到了要把航班取消的通告,我拽著機票,站在不停刷換消息的LED屏麵前,又是腦袋空白的呆滯了好久。

越來越多等待多時的旅客在服務台鬧了起來,讓我原本就混亂疲憊的頭劇烈痛起來,坐的時間太久連屁股已經發酸麻木,幹澀的雙眼也開始看不清遠處。明明行李少得可憐,卻仍用大一號的箱包裝載,起身拖它,不禁搖晃了一下身體,搶位的旅客完全不理會,眼明手快地一個屁股坐上我剛才的位置,立刻抱緊行李袋低頭,一副即見周公的姿態。茫然無覺的我避著喧囂一路走,當走到感應門打開的那一刻,熟悉的味道衝入大腦,我才抬頭,自己已經走進了“吸煙區”。

沒有顧及煙民的疑惑視線,沒有停下腳步的我坐在靠著垃圾桶的一個小位置上,箱包不小心壓過了身旁旅客的腳,我呢喃一句“對不起”,他往旁邊挪開了半個身子的位置。

這是我第一次搭乘飛機,卻夭折了,真的很可笑,連上天都不給我最後的利索,突來一場風暴,把我對趙岩最後的一點決心都給衝刷了。

腦袋抵住玻璃牆,看著手機裏“趙岩”的通訊信息,燈滅了,點亮,又滅了,再點亮。感應門又迅速打開,急忙跑進來的人撞了箱包一下,指尖一晃,滑了關閉。

“清汶,剛才我問過了,北京的班機也停飛了,我已經通知那邊的人我們過不去。”急忙進來的人對我身旁坐著的男人無奈道,“接我們的車在來的路上了,可道上也走不動,風大雨大的能見度極低。看來我們真的要在機場等了。”

身旁的男人吐出一口濃煙,不緊不慢地說:“那就等著吧。”

也許對於男人這般仍安然無異的狀態,詢問的人也說不上什麼,手在鼻尖掃了掃,平順了呼吸說:“那···我出去等你吧。”

“行,我吸了這口,就出去。”男人淡漠的應。

跑進來的男人腳步很快又出去了,身旁的男人卻又點上了另一口,從他嘴裏吐出的煙圈味道,我可以準確的嗅出,這是芙蓉王的味道,無端吸引了視線,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從剛才的嗓音就聽出是個年輕的男子,果然也是如此。

男生很敏銳地覺察,平靜地看我一眼,特意用壓低了的聲線地問我:“是要一根嗎?”

我似乎好久都沒有見過這樣昂貴的煙在我麵前出現,隻盯著他遞過來的煙盒,什麼也不說不上來。我默然轉臉,不知道他在身旁怎樣表情,隻是好久,我仍能聞到飄來的芙蓉王醇正濃厚的煙草味道。

腦海裏都是和趙岩的過往,親昵的鏡頭不停刷過記憶,仿佛就連唇邊、頸間、胸口、手心都是仍清晰著他的觸感,自從趙岩離開的日子裏,這種感覺就從未停止過。

“喂。”身旁的男生接了電話,“是我···恩,其實也不是什麼痛···沒有這麼快,可能最快也要後天才能回去···恩,還在候機室,這裏人多著,回去再說,你先睡吧。”

聽男生交代清楚的語氣,猜測來電的或許是他的愛人,盡管平淡語調,但也是一種委婉的濃厚愛意,也隻有像趙岩那樣小孩子脾性的人,才會將愛表述得赤裸裸,一想到這裏,我的頭更痛了。

沒有任何人會在這樣的暴風狂夜裏思念和尋找我的,在他們眼裏,我是個為愛瘋狂到無藥可治的女生。

胸口很難受,吸入再多的二手煙都壓不住刺痛的酸楚。

腦袋從雙臂中抬起,看到身旁的男生一副沉溺著自己的思緒,隻一掃眼腳邊掉落的煙灰,我用許久沒有開聲的微沙嗓音,小聲地問了他一聲:“不好意思,能給一根嗎?”

深深吸上一口,熟悉卻又陌生的味道直衝五髒六腑,好久沒有被這樣入侵過,深喉處一個反攻,猛烈地咳嗽出來,惹得煙室裏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注視著我。

手邊出現了一瓶潔淨的礦泉水,伴著耳邊是身旁的男人的一句:“你不會的?”

推開手邊的好意,平順了呼吸,說:“隻是嗆到了。”

他嘴角上揚,露出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我一向善於察言觀色,蹙眉直問:“什麼意思?”

他盯著我手上的芙蓉王,嘴角笑意仍舊,緩緩地說:“我隻是覺得,這煙,不適合女生。”

一向無所謂譏諷的我,不知道為何要在此刻強烈感覺被輕視,年輕煙民的無緣由的自負感無限放大,衝上了腦門,我拽緊煙,對他瞪大了眼說:“隻不過是一根煙而已,給了我就是我的,能不能抽都是我的!少唧唧歪歪。”

我也不明白自己怎麼能說出這般近乎幼稚的話語,話畢便收起了禦守的眼神。

對於我的不禮貌,身旁的他竟沒有一絲不悅,眉眼處的笑意因一縷煙霧而變得嫵媚,我竟然分辨不出,他此刻的心思。

故意沉著的聲線,在煙霧中貼近耳垂,“給了你,那就是你的。”

低下眉眼,熟練地彈了彈指間的煙灰,我咽下口中苦澀的味道,壓抑不住暈眩和嘔吐感。

我以為,久違的煙癮會因為這一口芙蓉王而勾起,可沒有想到,原來自己真的戒掉了。短短兩年而已,我竟然清除掉了身體對煙多年的依賴,看著香煙在指間一點點星火,也一點點消滅。

灰飛煙滅,也不過這樣。

來信息的手機在背包裏震動了一下,迅速丟開指間的半根煙,期許這個信息或許是趙岩最後的回信,但當我看到10086的號碼出現,那個溫馨提示跳出,抑製不住的淚終究淌下。

在毫無音訊的過去八個月的時光裏,怎麼可能在這時,讓趙岩來一個關心的短信呢。

煙室裏又進來了一些旅客,生氣埋怨著天氣,咒罵著航空問題,身旁的芙蓉王剛走開,就有另外的煙民迅速霸占坐了下來,可不知為何聞著越來越雜亂的煙味,我越來越想吐。

廣播裏一遍又一遍地播報各個取消和延誤的航班,也安撫著旅客急躁的心情,可在我聽來,隻是讓人更加上火。不知不覺,閉上眼,我竟然在吸煙室裏睡著了。

我是個剛通過專升本考試的大學生,過著一般大學的生活,但從前有個致命的嗜好,就是嗜煙,在學校的每個人煙罕至的角落都有過我丟棄的煙頭,乖巧的同學躲開我,鬧事的同學無視我,我不吵不鬧,學習中等,老師也抓不到痛處,於是,在學校裏,我就是一個另類,沒有同學願意和我多說兩句話。

我真的不記得自己怎麼抽上第一口煙,隻是一睜眼,床頭的煙盒就在那裏。

家裏並沒有抽煙的人,可房裏不時彌漫著的煙味,爸媽自始自終都不曾說過一句。就算是在無數的家長會後,爸爸被班主任無數的叫住,他也不曾直麵問我一句:為什麼吸煙?記憶中,爸媽爭吵中也曾牽扯過我吸煙的話,但似乎很快,就會被帶過。

為什麼?我設想過,如果他們問,我肯定有很多想好的理由和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