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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翻書,看到寫書的人自我介紹的部分,心裏就忍不住納悶——“這些家夥,除了從一個大學畢了業、再從一個研究所畢了業、再進了另一個大學去教書之外,他們這輩子就什麼好玩的事都沒發生過嗎?”
對很多愛寫書的蛋頭學者來說,事實的真相,恐怕正是如此——他們的人生,除了分別用A大學、B大學、C大學來當坐標之外,的確沒有更理想的標點符號了。
然而,不可否認的,這些人會這麼心甘情願、而且理直氣壯、而且與有榮焉的,勇敢把以大學為坐標的人生地圖,公布在大家的麵前,一定是因為——這麼幾所大學的名字,總能夠代表些什麼吧,總能夠證明些什麼吧!
是啊!大學的名字,到底能夠代表些什麼?到底能夠證明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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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問題,一旦被提出來,就好像是當著氣象播報員的麵,問他那張看起來很了不起、實際上模模糊糊的衛星雲圖,到底是在搞什麼鬼一樣。
我有位好朋友,是美國一所叫“哈佛”的大學的博士。我這好友,在愛情上過得不順利,大家就總會努力幫他找些可能的對象。
可是每次到了要安排見麵時候,他就會很幹脆的回絕:“噯呀,人家不會對我有興趣的啦!”
這時就必定有人會加油打氣:“沒興趣?!是哈佛的博士耶!怎麼可能沒興趣?!”
我這好友也就必定會回答:“哼!博士又怎麼樣?!哈佛又怎麼樣?!”
是啊。氣象播報員,自己開口了——
“哈佛又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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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從一進大學開始,就覺得——“這個地方不對勁”!
當然並不是說有鬼。有鬼沒什麼不對勁,很多大學都有鬼。
不對勁的,是我遇到的大部分學生,還有大部分老師,表麵上都煞有介事,骨子裏都恍恍惚惚,不知道大學到底是個幹什麼的地方。
我的同學,多半表現的態度是:大學,是人生第一次沒有人盯在後麵管的地方。
我的老師,多半表現的態度是:大學,是老師唯一不用盯在後麵管的地方。
這並沒有什麼不好。事實上,大學的消極功能,本來就有一大重點是培養互相尊重的原則:人與人之間互相尊重,學科與學科之間互相尊重。
不過,我會感到不對勁,是因為這種“大家不管大家”的局麵,竟然就是“大結局”了,接下來,沒有了。
大家不管大家,就是這樣了,你被當掉也沒人管,你不好好教書也沒人管。
連人格展示的機會都沒有,更不用說人格的養成了。你有機會展示的,是打撞球的技術、投資股票的靈敏、避孕的花招、擺地攤的口才。這些東西。
偏偏我認為,大學的一項重要的目標,應該是養成人格,而不隻是“養人”而已。
於是在這樣的大學氣氛裏,我當然是關起大門過我的日子。所幸我念的大學,校園超級美麗,起碼比美國好幾家名校都美,讓我能夠以開闊的環境,做為自閉的居所。
台灣當時的其它大學,也都不會比我念的學校高明多少。排名最前麵的那幾所,情況也許好一些,可以根據我這些年來,跟這些大學往來的經驗,充其量也隻能覺得,閃耀光芒的,通常隻是精彩有魅力的個人,很少是一校在製度上展現的風華、在治學上展現的氣派。
台灣幾十年來,政治大環境上,尚且關關卡卡、踉踉蹌蹌,在這種條件下,要求各大學卓然自成真理與知識之天堂,當然是奢求。
回想政治戒嚴時期,似乎大學裏還有機會讓知識人略展不同標準的“風骨”,不像解嚴以後,大學變成資本化社會的育幼院,教室裏,老師的行動電話與學生的呼叫器齊響;教室外,老師與學生成為同一家直銷公司的上下線。這一方麵有開發中國家的生猛,叫人為之失笑;另一方麵,又令人無比惋惜,眼睜睜看見人生最珍貴的事物、與人生最美好的年華,就為了先賺到手那些錢,以致兩相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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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為在台灣的大學,見到了很多出乎意料的局麵,所以我挑選研究所階段的美國大學時,就特別注意這些學校從招生階段開始,是否就已展現了不同的理念和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