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胡了!”
短發亂糟糟的男人哈哈大笑,吭哧吭哧把桌上花花綠綠的錢都攏到麵前,抓起來一把一把往兜裏塞。
“哈哈哈!早說我今晚手氣好了,不信是吧?看——”
收完,男人還往桌下套黑塑料袋的垃圾桶裏狠狠呸了一口濃痰,他笑嘻嘻地抓著包站起來,擺手:“今天就到這裏,走了,走了哈!”
“噫——”
桌邊噓聲一片,齊齊鄙視這種贏錢就跑的家夥。
“嘩啦啦。”滿桌雜亂的麻將被推到麻將桌中央抬起的縫隙,由桌子吞下,在桌肚裏翻出有節奏的塑料敲擊聲。
坐在贏錢男人旁邊的中年人“吧嗒吧嗒”吸著煙,他撓了撓背往椅子上靠,還伸手去抓要走的男人:
“趙啊,贏這麼多,這不意思意思……說不過去吧啊?”
“就是就是!”牌友幫起腔來。
“才幾點啊?就不行了?下次別帶酒了,你帶點兒枸杞!”
“老趙,你不地道啊,贏完錢就跑?”
牌友們此起彼伏的抱怨並沒有給趙忠言帶來壓力。
“家裏……等著呢。”
趙忠言拿牙簽剔了剔牙,呲著牙笑嗬嗬地暗示,他一步步往後退,做足了逃跑的姿態。
“哦——”桌上又是一片噓聲。
“你個老光棍!被窩裏難不成還有娘們兒等著?”有牌友不死心去拽他,“坐!坐下!”
“真不來了!”
被牌友挽留的趙忠言搖搖頭,抓住自己起球的大衣,好半天才踩著滿地瓜子花生殼和濃痰,穿過嗆人的煙味兒從麻將桌之間擠出來。
“走了走了。”
最後回頭擺了擺手,趙忠言麻利地彎腰從壞掉的卷簾門下鑽出去。
“哢哢……”
生鏽卷簾門的一角勾住了他的背包帶,趙忠言抽了口氣,對外牆煙熏般模糊的“棋牌室”三個字罵了聲晦氣,才把包帶硬扯出來。
隨後,男人在深秋的冷風中打了個顫,他捋捋油乎乎的頭發,走到一輛有刮蹭痕跡的二手車邊,掏出車鑰匙按了按。
車沒有反應。
趙忠言心裏頓時咯噔一下,他趕緊多按了幾遍,車仍然沒有反應。
“槽!”趙忠言罵了一聲,伸手大力扯車門,車門卻紋絲不動。
於是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氣得連踹車門好幾腳:“媽的晦氣!不就贏兩個錢嗎?這狗日的運氣!”
罵完,車仍然沒有反應。
冷風吹過,趙忠言打了個寒顫。
牌友都是附近的居民,他們大多沒車,有也不會借給他,這時候回去肯定要被嘲笑,更別提他確實該回家了……
雖然心疼剛贏的錢,但趙忠言猶豫過後,還是迫不得已走到路邊等出租。
這裏地方偏僻,周圍的居民都早早關燈睡覺,除開天幕上白慘慘的月亮,整條街就隻有一盞路燈忽明忽暗的滋滋作響。
左顧右盼的趙忠言也不介意這瘮人的氛圍,他用手擤鼻涕,然後抹到有綠痕的路燈上,又搓了搓手。
男人頂著寒風站在路燈下,慢騰騰等了一個小時多,越等越覺得自己這個決定太過愚蠢。
——夜深露重的,誰還出來跑出租?
就算有,哪個跑出租的不在市中心?他們吃飽了撐的來這鬼地方?
“真晦氣。”趙忠言揉了揉揉酸澀的眼睛,找了塊石頭往邊上一坐,點上煙唉聲歎氣起來。
“算了,今晚不開播,少賺點就少賺點,讓豬仔多活一天好了……”男人嘀咕著,抽了口煙,又瞅瞅棋牌室透出燈光的半截卷簾門,眼神透出些渴望來。
要不……回去打牌?說不準還贏呢?
“嘀嘀——”
突如其來的汽車鳴笛聲嚇得趙忠言一個激靈,他趕忙回頭,映入眼簾的車雖然老舊,但上麵綠色的出租標識還是讓趙忠言激動地跳了起來。
然而,趙忠言並沒有立即伸手攔車的打算,他迅速冷靜下來——這個鬼地方基本不會有出租,誰知道出租車裏的是什麼人?要是遇上同行可完蛋了。
可……今天回去“工作”,能賺大幾萬塊呢,誰知道明天再幹活,那隻豬仔會不會死掉?
趙忠言眯著眼睛,觀察這輛車有沒有停車的跡象,直到對方眼看著要駛離這條街,才啐了口濃痰,撚滅了煙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