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幽師徒先引三仙在花原上遊玩了一陣,再同往島上飛去。由中心所陷地穴下降,裏麵竟是百裏方圓一片貝闕珠宮深居海底,離水麵達千百丈。到處金庭玉柱,晶牆瑤壁,寶氣珠光,不可逼視。同到宮中坐定,左右門人侍者甚多,紛取酒炙佳肴獻上。三仙一問,才知當地乃北極盡頭的奧區仙域,地名天涔海陷空島。上麵四山環繞若城,與外隔絕,實則海流與冰洋相通。島前麵繡瓊原,自來便生著無數瑤草琪花,玉樹瓊林。島宮仙府深居地穴深海之下,原是千年前一位水仙所居仙府,仗著天時地利,原有靈景,運用仙法匠心修建,曆時千百年,始有今日之盛。後來水仙道成飛升,留下島宮,本經仙法封禁。近百年間始被北海巨靈島散仙靈威叟夫妻由海底尋來,禁法恰巧失效,便同住在裏麵。本意閉宮潛修,不料靈威叟之妻本是異類修成,天性喜動,偶然出遊,遇見兩個妖人,爭鬥起來,身受重傷,眼看危機一發。又身懷有孕,因丈夫算出胎兒關係未來仙業甚大,不舍自殺,正在拚命支持,靈威叟也已趕到。無奈敵人邪法甚高,又添了一個同黨赤臂真人連登更是厲害,夫妻二人知難幸免,一個不巧,靈妻還受妖人汙辱。正在悲憤情急,幸值林幽路過發現,上前解救,三妖人一死一傷,隻連登一人孤身逃免(事詳《蜀山劍俠前傳》)。靈威叟夫妻因感救命之恩,又知連登強敵難惹,便拜在林幽門下,迎往宮中主持。靈妻因受傷大重,無法保全,勉強捱到產後,受苦不堪,自行兵解。從此林幽移居島宮。靈威叟本有好些門人侍者,林幽又收了幾個門人,每日宮島潛修,重加興建,益發仙境無邊,美不勝收。
三仙見他有此奇遇,俱都稱賀,喜慰非常,林幽想留三仙同居修煉,因老大劉蒙性剛而做,不願依附朋友;又因林幽法力雖高,不是玄門正宗,師弟兄三人近受師傳少清寶籙,不久便有地仙之望;素來情重,中土名山有好些同道至交,陷空島遠隔遼海,往返艱難,因而首先辭謝。三老也是生性奇特,與大師兄劉蒙情分最厚,一向同心合意,隨同辭謝。二老穀若虛雖愛當地靈景,因二人同聲辭謝,不便獨異,心卻戀戀不舍。林幽和他最好,知他素喜蒔花,便把繡瓊原上各種花樹種子取了一些相贈。
三仙回山之後,又經百餘年,寶篆煉成,法力更高。劉蒙忽犯師規,被禁閉在北天山穿雲頂地底山腹之內。三老見師兄受難,向師力請分任其難,陪同受罪。穀若虛早已暗奉師命,表麵不加過問,卻在暗中跟去,在天音穀壑底開辟出一片仙景。當地原是古人清修的幾處洞府,內裏俱相通連。因奉師命,劉蒙難滿以前不許人見,但他所樹強敵甚多,此時禁閉壑底,日受風雷烈火金刀之厄,惟恐仇敵乘機暗算。三師弟獨力難支,便用仙法將雪地獄、水晶原直達穿雲頂、天音穀一帶設下好幾層禁網。一麵加緊戒備,務使敵人入境,立時警覺,免為所乘,因而自在穀中坐關修煉,出外多用神遊。因林幽前贈花種非奇寒極冷,冰雪精英所聚之地,不能成長,當地恰好冰壑千尋,積雪萬丈,稍施法力,再將林幽未次分別時所贈靈泉冰乳加以灌溉,立可成林,日常無事,便率愛徒開鑿冰壑,在大片冰原之下開出大片空地,行法種花。限於天時地利,雖不似繡瓊原靈區仙景之盛,也是樹樹瑤瓊,花光瀲灩,燦若銀霞,氣象萬千,觀之不盡。休說九俠來自城市,不曾見過,詫為奇觀,便是尋常散仙修士也難夢見。
九俠正互相讚妙稱奇之際,丙純笑道:“家師將此地取名小瓊原,本意模仿陷空島繡瓊原海嶠靈景。雖限於天時地利,聽家師說,兩地相差何止天淵之隔,不過這些花樹經仙法靈泉培養,雪山荒寒,無以待客,聊供瓊花數枝,以作歸裝點綴如何?”眾人俱愛那些花樹,蘭珠和金、張二女俠更是愛極,聞言喜出望外,連聲稱謝。丙氏兄妹便告眾人,除有幾種雜樹不能久存,最忌暖地外,均可隨意采取。眾人知是仙府靈花,人世所無,又聽說那花多是質如金玉,不特耐寒,越冷越好,並還不易凋謝,俱都大喜稱謝,同聲笑答:“我們肉眼凡胎,仙府靈葩難於辨別,仍請賢兄妹代為采賜吧。”丙氏兄妹應諾。因蘭珠笑請最好人取一種,不要同樣,便問各人所喜,分別采取十餘種。
未了丙紈好似想起一事,匆匆走去。一會回來,手捧一個徑尺方圓的翠玉盆,內有大半盆雪沙,種著三株兩尺來高的花樹。當中一株幹如鋼鐵,高隻二尺,挺生盆中,翠葉扶疏,華蓋亭亭。上有三朵兩寸方圓的奇花,色如銀玉。另外枝頭上結著三個果實,色如黃金。左右兩株:一是翠幹瓊枝,玉葉紛披,花開如蘭,清芬沁鼻;一是樹色蒼綠如染,通體直似一根拇指粗細的修竹,依附在當中鐵樹之旁,枝葉也連在一起,葉色粉紅,另具一種溫香。三樹都是枝葉交加,連理同生,五色繽紛,色香雙絕,說不出那一種美妙之感。丙紈見蘭珠連聲讚美,問花何名,笑答:“此是蓬萊連理珠樹,日前蒙一師執女仙賜與小妹。因見姊姊愛花,故以轉贈。”蘭珠大喜,朝李琦看了一眼,正要開口稱謝,丙紈忽似有什警覺,笑容驟斂,忙道:“此花尚非極品,小妹意欲另送兩盆仙桂,此花暫留,改日賢梁孟來此拜師,再行奉上,或由愚兄妹送往鐵堡吧。”蘭珠忙道:“此花便是極品,得此已足,不敢再望厚賜了。”丙紈還待勸說,丙純笑道:“妹子為何出爾反爾?你嫌此花不好,不會另送兩盆麼?”丙紈見李琦頭偏一旁,不便再說,隻得改口笑道:“蘭姊先把此花帶走,好在這類盆景,家師洞中甚多,日內再來,隨意選取吧。”
大家又說笑遊玩了一陣。李琦夫婦先聽穀真人說,再來須在一月以後,恐堡中諸人懸念,同起告辭。丙氏兄妹,也不再堅留。李琦行時,見丙紈把蘭珠拉向花林深處,相對耳語,蘭珠始而搖頭,後又握手低語,似在向其求告,不知何事。一會走來,仍由丙氏兄妹引導同上,一直送到水晶原,方始作別。剛分手走出不遠,便見遠遠天空中一片墨雲橫空飛來,晃眼臨近加大,正是鍾靈騎了烏鵬飛降。見麵便道:“昨日妖婦逃走回山,遇一同黨,互相勾結,想尋李七哥報仇,已往南天山約人,不久必要尋來。藏珍雖然到手,暫時還是不惹他們的好。為此來接諸位回堡,以免相遇。烏鵬背上本來可容五六人,如坐兩翼,便數十人也能帶走,不過上升之時不易坐穩。我又向耿師兄要了一件防身法寶,足可無礙。萬一飛騰勢猛,無須害怕。”眾人稱謝,同答無妨。鍾靈隨令烏鵬蹲伏地上,展開雙翅,令眾人分坐上去,兩旁的人各用一手抓緊翅根,以防萬一。所有行囊帳幕,本都紮成包卷,由烏鵬用爪抓起同飛。
李琦見蘭珠一派天真,老是依依身側,患難之後同聚了些時,越加憐愛,便讓眾人先上,自和蘭珠並坐左翅邊上。張婉笑道:“我七嫂平日比武鬥劍時乃巾幗英雄,何等威武,怎今日又是靦腆,又是膽小,偏又坐在邊上?我看移到鵬背上來吧。我一讓開,地方就夠。你兩人並坐,免得一時疏忽,掉了下去。”鍾靈畢竟年輕,不知取笑,插口笑答:“無妨,我還借得有一件防身法寶呢。”說罷,騎向鵬頸,並由囊中取出一件形似水煙的鮫絹,向空一撒,立有一片極淡薄的明霞連人帶烏當頭籠下,一起籠住。眾人覺得身形微一震撼,人鳥便在明霞輕雲籠罩之下,騰空而起。坐在兩旁的人,初飛時俯視下麵,冰山雪嶺,似狂流一般,向身後倒退。前麵又是一座座的危崖冰峰,崩山也似,當頭壓到。離地高出千丈之上,低處冰原上的雪堆斷壁已成蟻侄,看去尚覺眼暈。及至烏鵬向上斜飛,高出群峰之上,前麵鍾靈回顧兩旁諸人麵容緊張。蘭珠更是一手緊抓翅根,一手抱著李琦臂膀,目光向前,不再下望。料知眾人害怕,手掐靈訣往外一揚,那片輕雲便緊附在人鳥身上。眾人伸手一推,竟有極強韌的阻力,把四外擋住,心神一定,烏鵬再改平飛,直比坐船還穩。天際罡風雖然強烈,轟轟之聲有如狂濤怒湧,因被寶網擋住,一點吹不上身,也不覺冷。
李琦先因蘭珠膽小,回手相抱。蘭珠看出丈夫****越深,芳心大慰,緊依在李琦胸前,並肩同坐。暗忖:“此時同騎仙禽,邀翔雲裏,已覺憑臨宇宙,豪快無極。以後再要修成仙業,永駐華年,地老天荒,此情何極。”剛覺美滿非常,忽想起回堡稟明老父,便要成婚,不禁臉泛紅潮,身熱心跳。見李琦抱緊玉肩,耳鬢廝磨,神態十分親密,因知堡外風俗不同,未婚夫妻不應如此,本想輕輕推開。李琦溫香在抱,正在得意之際,又知蘭珠對他鍾情,堡中風俗,無甚嫌忌,同行又都生死之交,無人笑話,不知何意,抱得更緊。蘭珠驟出不意,竟被摟個滿懷。側顧張婉,正朝自己笑眼相看,不由臉羞通紅,低聲急喊:“七哥放手,看人笑話。”
李琦還未及答,猛瞥見前麵山穀中連飛起兩三道青紫色的光華,破空入雲,疾如流星,往穿雲頂一麵飛去。烏鵬那樣一隻大鳥,竟如未見。方以為妖人許因雪衣老人師徒不是好惹之故,鍾靈忽然笑道:“那條山穀,便是妖人盜黨巢穴。因烏鵬已被寶網遮蔽,敵人看我們隻是一團極淡的雲煙,決不在意。方才三道遁光,便是妖婦和兩個同黨,妄想往穿雲頂報仇奪寶。此去必要路過樹王峰,峰下兩異人性情比長白三仙更怪,妖人定與相遇,能保得殘身逃走,便是他們萬幸。其實無妨,耿師兄偏不許我人前現身。諸位可要稍微停留,看他下文如何?”眾人多半少年喜事,又知身有寶網籠罩,敵人不能看出,均想看個下落。內中黃建、萬方雄更因樹王峰有異人隱居,心中一動,意欲日後拜訪,首先讚好。眾人也都相繼附和。鍾靈因黃、萬二人連問樹王峰在何處,如何走法,早把烏鵬止住,盤空遙望。聞言笑答:“這裏相隔太遠,索性飛到那旁高峰頂上,落下觀看如何?”段泉長了兒歲年紀,誠厚心熱,穩練謹慎,知道鍾靈童心尚盛,耿和不令隨往現身必有深意,從旁勸阻。李琦一向尊重這位老大哥,跟著也勸阻。鍾靈笑說:“前麵不遠,便到鐵堡,就在空中遙望,免被妖婦驚覺,引鬼上門。”一麵指點樹王峰所在,並告黃、萬二俠如何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