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洞裏,眾鬼卒已經歇下,隻有倆值班的鬼卒,還鐵挺的敬業,困得站著打呼嚕也不撤崗。
閻王爺不在。
倆鬼卒還以為平安無事呢!楚江童早在閻王爺的寢洞裏坐了大半夜。等人很無聊,便翻翻閻王爺床頭的書冊,差不多全是人名——死人名冊,泛黃的紙頁透著幽幽陰氣……
楚江童胡亂地翻著,一張一張,密密麻麻,那頁數足夠翻幾天幾夜的,再掃一眼床邊的幾隻大木箱子,全是人名冊,若將乘法用在書頁中,會把人嚇癱!
天哪,如此浩繁的名字!這世間,究竟有多少人正在死亡和已經死亡?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生滅滅,越往細了想,越沒意思!
但是,人不是草木,誰都有生得願望,對死的恐怖。可是,誰也無法擺脫必然的宿命。一抬頭,牆壁上掛著一件白色綺羅裙——這是誰的?難道這就是他失散千年的小情鬼淳於蝶兒生前的衣裙?
想想也真夠感人的,一個掌管生死的閻羅王,而心上的情鬼,雖已失散千年,卻仍然衷情守候,唉!這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有情者難以相遇啊!
牆邊劍案上,恭恭敬敬地平放著白衣鬼士的蛇形斬魂劍。此時它的擺放狀態,既是一種恭敬,又像一種期待:他還要期待著一個怎樣的故事交結?
小時候,自己對閻王爺充滿難以想象的懼怕,他的形象因其所從事的職業而被人們肆加醜化,直到自己真正走進他,“劍交”之後,才對他有了重新的認識。
不過,還有許多沒有解釋透的誤會——或是矛盾,隻好留給時間了。但願,你我之間,隻有誤會,而不是矛盾。
看看洞穴中簡陋的陳設,讓人不禁心生感動,這位大名鼎鼎的陰世高層,不以貧憂,不以寡賤,用情如此專一,的確難得。
楚江童長長地歎了一聲,站起身來,欲要出洞,不經意的回身一瞥牆上掛著的綺羅衣裙,感覺這件衣裙好生奇怪——好像輕輕搖晃了一下,而且恍惚間還瞥見衣裙裏有個豔麗的女子,再仔細看看,並沒有什麼女子,真是看錯了,回家!
兩個值班鬼卒,冷不丁瞪大眼,望著已經離開的楚江童,他們也鬧不明白,閻羅王的這位好友為什麼臨出洞時還要拿衣襟掃他們一下。
回到畫室,眉月兒正在認真讀《詩經》。
“嗬嗬嗬,這麼認真啊!”
“小童——你和誰一起回來的?”眉月兒起身,疑惑地追望一眼他的身後。
“怎麼啦?目光怪怪的?”楚江童殷切的目光定在眉月兒美麗無比的秀額上,長長的打了個嗬欠,提示眉月兒該休息了。
“我看你才怪怪的呢?剛才好像拖了條尾巴回來!”
“唉!閻王爺過得日子也夠清貧的,我倒真想幫他改善一下生活!”
“閻羅大哥好嗎?”
“不知道,沒見上他!這家夥神出鬼沒的,又不知幹什麼去了?”
“噢!”
“眉月兒,我問你一件事,你說陰世還有沒有可能重新恢複?”
“傾覆的陰世大著呢!若要恢複又是談何容易?噢,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又不困,還不許問點話題解悶啊!眉月兒,我感到閻羅洞裏那件古代女子衣裙挺奇怪的!”
“怎麼個怪法?說說看~”
“我也說不太清,老感覺不大對勁……”
一人一鬼熄燈……漸漸進入夢鄉。
也不知過了多久,應該是深夜,眉月兒推醒楚江童。
“怎麼啦?”楚江童感到今夜意外地沒有做那些奇怪的夢,揉著眼問道,“什麼事?眉月兒!”
“小童,你知不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些什麼?”
“什麼——我做什麼了?不會是——嘻嘻……”
“呸!就愛亂想,好了,睡覺吧!明天再告訴你!”眉月兒仍然心有餘悸。
楚江童紅著臉,掀一下毛毯,自己渾身汗透。
“你可能做噩夢了吧?唉——”眉月兒長歎一聲。
“噢!,我還以為……”
楚江童再次睡去,眉月兒睜著眼,再也睡不著了。
她回想著楚江童剛才的樣子,渾身發抖,大呼小叫,好像非常地冷,真不知他是怎麼啦?難道剛才去山上回來時中了鬼的邪術?不會吧!他有靈悟之氣護身,一般的鬼魅是不敢接近他的,那又是怎麼回事?剛才,臨進門時明明看到一條影子跟隨在他身後,他卻渾然不覺,是自己看錯了嗎?不行,我得仔細盯著點。
眉月兒謹慎地望著黑黑的屋子裏,過了好久,並沒有什麼異常動靜,便恍恍惚惚地睡著了。
突然,一道白影悄悄地從畫案邊走來,細碎的步子,如同飛蛾閃翅,沙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