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虎兒身闊如碑。
待走出幾步,猛然回身,丟下手中鐵矛和包裹,撲通一聲跪地,連磕三個響頭,立身抱拳:“兒走了,娘多保重!姐姐妹妹都多保重……”
虎兒如碑的身影,消失在清浚夜色。
東方破曉,日醒如朱。周遭彩雲一片片,仿佛被燒紅的獸。
自從送走了兒子,老婆婆突然寧靜如塑。草房裏兩日來的忙碌,頃刻間井然有序,冷清空曠。
幸好,還有小歲歲和眉月兒在,他們將屋裏空曠的冷清給點燃了,漫過一層一層的暖意與貼實。
這一天裏,老婆婆都很靜,雖說時常逗著小歲歲玩耍,但眼神不知不覺便散漫迷走。
眉月兒知道,虎兒的行囊裏還裝走了娘的心。
夜裏,小歲歲突然身熱如火,發起了燒,老婆婆急忙去找了塊麻布,以冷水浸濕,捂在她額頭。
眉月兒卻不知如何是好,小歲歲唇幹舌燥,說著胡話,伸著小手喊:“媽媽,媽媽,我在這裏快來呀……”
老婆婆聽不懂小歲歲喊的“媽媽”是什麼意思,眉月兒卻知道,告訴她那是“娘”的意思。
老婆婆勸眉月兒:“別怕,我平日裏準備著一些草藥,會很快治好小歲歲的病的……”
話雖這麼說,眉月兒仍是緊張焦慮,一會兒靠過臉去貼貼小歲歲的額頭,再摸摸她的小手,可能連日來的驚嚇與疲累,把小歲歲給折騰病了吧!
老婆婆顛著小腳,一會兒去窗台上找來一包蠶砂,一會兒又去櫃上摸索出一撮竹茹,卻怎麼也找不到野桔皮了,她自言自語著,明明是早些時候拾起了,卻不知放哪裏去了,待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呀呀地笑起來:“這野桔皮不是拿在手裏麼?瞧!老婆子這記性,唉……”
先將野桔皮和竹茹洗淨,然後再與蠶砂一起放入泥陶鍋裏,點上火,熬了一個時辰,便噓著手端下來,倒進小水瓢裏,單等涼些了給小歲歲喝了。
沒想到,老婆婆熬的草藥和她一樣神奇。
小歲歲喝下之後,不到一個時辰,周身發汗,燒便退了。
眉月兒還是不放心,再一次次地以臉貼她的額頭,試著,小歲歲精神頭好起來,也愛說話了。她扳住眉月兒的臉:“姐姐,我已經好了,別擔心了,讓老婆婆也別擔心了,謝謝你們……”
一雙清澈的大眼睛裏,閃著晶瑩的淚花。
眉月兒伏在她的被窩裏:“小歲歲,再睡一覺吧!這些日子你也太累了。”
“好吧!姐姐和老婆婆也睡吧!”
老婆婆終於被暫時的忙碌給遷回到往日的平靜中。
兒子仿佛不是剛剛離去,而是已走了一段時日,讓她的思念與牽掛有了一個較為明晰的規律,不再那麼混亂和擁擠。
院籬外。
村鄰向院子裏喊道:“老婆婆,是病了嗎?好幾天了,都有股濃濃的草藥味兒……”
老婆婆沒聽見,眉月兒先是衝小歲歲噓了一聲,然後拉過老婆婆,附耳告訴她:“籬門外有人問話……”
老婆婆旋即走出門去,將草房門閉上:“噢,原來是裏正官爺啊!可不是嘛!前些日子,染了風寒,煎了些草藥,這都好些了,官爺不過來坐坐啦?”老婆婆見他貼在柴門上,料定是欲要進屋坐坐的,她便沒有開柴門。
“老婆婆好些了就好,咱都本村本莊的,有什麼難處,吱一聲便是……”
“是啊是啊,裏正官爺,老婆婆我也沒少給你們添麻煩,待我開了柴門,過來喝口茶吧!”老婆婆心裏惶惶的,手卻停留在頂門棍兒上,故意磨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