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女孩不過十歲的模樣,因為腿有殘疾,並沒有從狸貓上下來。此刻她發絲淩亂,身上全是血汙,她緊緊抓住江袖的手,驚恐地看著倒地的師父屍體,大大的眼睛裏蓄滿了眼淚。

幾乎是一瞬,雲有思的流光劍便指向了小女孩。

江袖想到沒想,抬手握住流光劍的劍身,緊貼著嫁衣移上自己心口處,血從握劍處滴滴答答地滴落,見此情形,雲有思的眼角輕微一動,眼裏閃過半分不忍,但隻是一瞬。

江袖道:“她還隻是個十歲的小孩子,求你放過她,要是你還殺得不過癮,殺我好了,反正你們布下殺陣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殺我嗎?”

雲有思沒說話,他身後的伏不遇卻上前一步說道:“你以為你死了,就能謝罪嗎?藏屍一派,一個餘孽都不能留!”

江袖的視線落在身後的伏不遇身上,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不知何時江袖的眼淚已經將她的視線模糊了。

江袖喑啞道:“哥……”她一聲再尋常的呼喚說得既艱難,又難受。

伏不遇半笑半怒道:“你倒是好意思叫,我可不好意思聽!我可承不起你一聲‘哥’,我將你待做親妹妹十幾年,卻被所謂的妹妹殺妻弑母,江袖啊江袖,你好狠的心啊!”

江袖低下頭,一滴淚順勢落在流光劍身,她手中仍舊緊握劍身,沒敢鬆懈一分。

她幾乎是乞求地看向雲有思,看向她今日的夫君:“看在我們今日成親的份上,放了流荷,好嗎?雲有思,我從沒求過你什麼,答應我好嗎?我不入六道,六世不輪回,隻求你答應放了我小師妹,好嗎?好不好,雲有思,就這一次,好不……”

江袖話音還沒落,雲有思就用他的行動幹脆利落地回答了江袖。他用那柄流光劍,將江袖捅了個對穿,流光劍穿胸而過,毫不猶豫。

江袖痛得難以言述,弓起背,半口腥甜嘔出,潑落在雲有思肩頭。

雲有思將劍身從江袖心口拔出,血噴湧而出,江袖卻是笑著看向雲有思,跌跌撞撞地向後跌在狸貓的身上。

小流荷哭喊著雙手捂住江袖的心口,但是怎麼捂都無濟於事,血從她小小的指縫之中噴湧而出,竟比江袖身上的嫁衣的顏色還鮮麗濃稠。

熱量和生命很快就從江袖的身體中消散去,她伏在三尾狸貓的腹部苟延殘喘著,渾身劇烈地顫抖著。

雲有思一步步後退到眾人群之中,腰間的喚靈骨哨隨著他的步伐叮叮當當。他們在風行陣外,看著陣中即將被陣法絞殺的二人一獸,目光或冷漠或興奮,他們知道,沒了喚靈骨哨,這江袖無論如何是逃不出這風行陣的。

江袖茫然地睜大眼睛,看著麵前哭成淚人的小師妹流荷,仿佛在囈語一般,囁嚅著什麼,流荷什麼也聽不清楚,她滿目都是江袖瀕死的模樣。

江袖拚盡最後的一絲力氣抓住流荷的左手,寬大的袖袍之下,她暗自將全身的修為快速地渡給了小師妹。

這是活的生機。

小流荷不像她滿手罪惡,小流荷是幹幹淨淨的,她不應該被牽連至死。

江袖剛才的囈語,說的不是其他,她起的是毒誓——

我願以此殘魂入六道,六世不輪回,望六道邪神,諸鬼保我小師妹一命。

意識消散之前,江袖感覺到殺陣已啟,漫天的血沫濕濡地落在她姣好的臉上,猶如漫天的血煙火,是一場盛大的歡送。

身著火紅嫁衣,躺在血泊中的她意識模糊地扯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心裏卻想著——

這煙火真好看啊。

江袖死後的第一年,有三起奪舍重生事件。

江袖死後的第二年,有二起奪舍重生事件。

江袖死後的第三年,無奪舍重生事件。

江袖死後的第四年,各大玄門相安無事。

……

江袖死後的第八年,世間依舊安然無恙。

眾人終於相信,江袖已經形神俱滅了,這個世間,不再有藏屍鬼王江袖,也不再有三尾狸貓,更沒有那聞風喪膽的喚靈骨哨了。

曾經叱吒風雲的少女江袖,終於也隻成為了一個話折子裏的一段戲文和傳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