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衣?那個說要和我一決高下的白衣青年,他亡故了麼?
蘭珀的哭聲和蜷縮顫抖的背影觸入了張泊名的視線,使他心中一顫,記憶中有個相似的背影與眼前的重疊。
兩年來從未有過任何感觸的張泊名突然覺得有些不忍,他緩緩地走到蘭珀身邊,低聲說:“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麼?”
蘭珀聽到張泊名的聲音,驚訝地抬頭,見張泊名露出了久違的微笑,如寒冬裏一縷陽光,如此地暖人心扉。
“張哥哥……”蘭珀鼻子一酸,淚水再度噴湧而出。
蘭珀抽抽噠噠地訴說,張泊名仍是一言不發,與往常一樣,卻又不一樣,因為今天,張泊名在仔細地聽。
“能與相知之人一同赴死,何嚐不是一種奢侈。你哀悼他,我,卻羨慕他。”聽完蘭珀的訴說,張泊名將頭靠在了椅背上,頹然無色。
若能在塵兒死去之前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我就會去地下陪她,也好過現在活著,也如死人一般。隻是可惜,我連殉情的資格都沒有。
蘭珀走到屋子的角落,拿出了兩壇她以前帶來,張泊名卻從來沒有碰過的美酒。蘭珀打開酒壇,倒了兩碗,兀自捧起一碗,在另一個碗沿上一碰,一飲而盡,再斟上一碗,又是一飲而盡。當第三碗將滿時,張泊名伸出手止住了蘭珀。
“若酒能解愁,我早就夜夜宿醉了。”
蘭珀抬起淚眼看著張泊名:“張哥哥,兩年來,蘭珀一直想填進你的心裏,可你卻一個入口都不放給蘭珀。蘭珀用力地往外掏了這麼久,現在自己也已經空了啊。蘭珀今日的愁,不是因為玉哥哥的死。正如張哥哥所說,玉哥哥的死對他來說是一種滿足,一種救贖。可玉哥哥死了,還有誰來支撐著蘭珀從空無一物的軀體裏往外掏啊?張哥哥,我隻是想用酒,把自己填滿了,請你,不要攔我。”
蘭珀說著,又是一碗飲盡。
張泊名卻把蘭珀的下一碗酒接過來幹了。
“我也是空了太久了,且填一填試試吧。”張泊名慘笑道。
兩個無法被救贖的人,兩隻裝酒的碗,兩壇醇香的酒,對飲至天明。不為醉,不為愁,隻是想,把自己填滿……
數日後的西域都護府迎來了一場低調的喜事。沒有鑼鼓,沒有酒席,射聲校尉張泊名不露歡顏地娶了一個塞外女子為妻。
隨意布置的洞房裏,這對新婚夫婦遠遠對坐。
“張哥哥其實不必娶我。”蓋頭下的蘭珀說。
張泊名沒有回答,隻是苦笑了一聲。
新婚之夜,新郎沒有掀起紅蓋頭,從這一刻起,蘭珀就知道了,他們之間,永遠會隔著這一層布,任憑時間流逝也不會撤走。
可蘭珀不後悔。
義父死了,玉哥哥也死了,斷圯壇已經沒有蘭珀留戀的東西,蘭珀想要留在自己想要陪伴的人身邊,即使這個人想要相伴一生的,並不是自己。
當張泊名醉倒的那一刻,蘭珀決定了,既然打動不了他,就讓他,對我愧疚吧。
蘭珀將張泊名扶上了床榻,撕破了自己的衣衫,然後,割破自己的手指,在床單上留下了鮮紅的印跡。
清晨醒來後,張泊名對蘭珀說:“隻要你離開斷圯壇,我會娶你,我會對你負責,斷圯壇的事務,我也不會逼問你。”
這就夠了,今後?蘭珀從沒有想過今後,隻要此刻,她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