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貴這些人現在或許會覺得自己等人還是被吃了比較輕鬆。
這些人被單烏封在各自奇怪的幻境中,並且,不知道單烏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總之,他們的眼前,都是他們最為恐懼之物。
有的人的眼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蟲豸——是那種腐敗的屍體上所會生出的黑色小蟲,如黑雲一樣時聚時散,進而漸漸覆蓋在自己的身上,甚至往眼耳口鼻之中鑽去。
有的人的眼前是一片空蕩蕩的草原,不管他怎麼呼喊奔跑,都找不到第二個人,無邊的寂寞如影隨形。
有的人的眼前是曾經的長官,猙獰的麵孔發布出必死的命令,而自己隻能依著命令不斷前衝,身旁的戰友們亦如秋風拂過的茅草一般接連倒下,再不複起。
有的人的眼前幻化出了一張無比熟悉的淒豔的女子麵容,眼角掛著血淚,唇邊亦不斷有鮮血湧出,雖然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卻已足以讓人心碎欲死。
同樣,也有的人的眼前出現的正是自己近在咫尺的兄弟,然而不知為何,雙方居然刀劍相向,必須得爭出一個不死不休。
……
這種種場麵讓他們又熟悉又恐懼,並且不知所措,似乎選擇認命和選擇反抗都不怎麼對頭,或許最好的選擇就是讓自己完全地陷入無知無覺的境地之中,換句話說,就是“死”。
但是他們卻根本無法選擇死亡,因為有另一個聲音一直在告訴他們:“你們沒有權力去死,因為你們的性命還屬於另外一個人。”
這句話仿佛是一條底線,成為了他們狂躁反抗抑或消沉逃避之後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牽著他們這條命,晃晃悠悠地在那恐懼的大海之上飄蕩著。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一根救命稻草竟變得越發地可靠起來,以至於這些人居然開始覺得,或許什麼都不想,就將自己交托給這麼一根救命稻草,才是讓自己從這深沉的恐懼之中掙脫的唯一辦法。
這個念頭一起,頓時便蓬勃生長了起來,而仿佛是為了呼應這些人的求助一般,那些逼迫得他們無路可逃的恐懼,竟就變得有些無關緊要了。
不需要害怕這些蟲豸,因為這些攻擊在肉體之上的東西根本無法傷害到你;不需要害怕孤身一人,因為你和很多人的生命一樣,都屬於另外一個人;不要沉湎於那些逝去的故人失去的感情,因為這些東西在你們與主人的關係麵前,本就脆弱得仿佛蛛絲,無關緊要……
或許自欺欺人,或許是仿佛絕望之中看到了天神降臨,也或許是另一種不負責任的逃避……總而言之,恐懼的感覺淡去之後,在這些人的心中,單烏這個名字,已經成了一顆種子,正在緩緩地生根發芽。
一旦這顆種子真正成長成參天大樹,單烏對這些人來說,便是真正的人間神靈。
……
單烏跨進這處幻陣的時候,恍惚間想到了黎凰——黎凰一向很喜歡把自己的住處弄得真真假假,並且很喜歡把一些重要的東西都塞在自己構建的幻陣之中。
“不知道她現在在那頭怎麼樣了。”單烏默默想著,卻沒敢再繼續試探。
在被那位太真道人發現之後,單烏方才意識到,那個遺跡之中的隱秘之處顯然有些超出他的想象,自己的貿然試探或許並不是完全的神不知鬼不覺,並且他也注意到了黎凰在看到自己的虛影之後小小的心虛——他不知道黎凰經曆了什麼,但是他並不打算逼她太狠。
“無中生有,萬象天魔。”單烏默默地念叨著這麼一句話,“這是在告訴我,別指望走那強行抹殺之道麼?”
“或許人的每一個念頭其實都可以稱之為心魔?”單烏忍不住想著,“人活著便有所思有所想,哪怕毫無根由——這會不會就是所謂的萬象天魔?”
“罷了,反正我現在也不是完全無法應對這心魔拷問。”單烏晃了晃腦袋,將這個投機取巧的念頭給搖了出去,重新將注意力投注在眼前這一批正在漸漸成型的“死士”身上。
“大不了到時候讓這些人替我一試。”單烏看著齊雲貴這些人麵容之上漸漸平緩下來的表情,勾著嘴角笑了起來。
單烏其實就是在以一種類似於心魔拷問的秘術催發齊雲貴這些人心中的恐懼之意,並適時摻入自己的存在——這些恐懼之意便仿佛千鈞巨錘,一下一下地將單烏的存在給釘進這些人的意識之中,成為一種類似於信仰,亦可稱之為心魔的存在。
單烏想到這一點,其實是參考了黑礁坊市中柳軻的作為——那些魔修正是於絕望之中發現了黑礁坊市這麼一個可以依靠的淨土,於是才會在柳軻的適時煽動之下,為此狂熱,甚至對其生出忠誠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