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剛到內蒙古時,有那麼一段時間,姐姐們是沒有學可上的,那是一段非常歡樂的時光,我們在院子裏或者在門前的空地上打沙包、跳皮筋、踢足球,或者什麼都不玩,隻是單純的追逐打鬧。餓了渴了,就跑回家裏的廚房找東西吃,我家桌子上,永遠都有一大壺涼白開,那是媽媽提前為我們準備好的。
我們四個孩子天天在一起瘋跑,媽媽也放心一些,但房後鄰居家裏的女孩就沒這麼自由了,她經常被關在家裏,一個人在偌大的院子裏呆坐,有時站在門口看我們玩,看久了,她的媽媽會招呼她回家。一天,我們正玩跳皮筋,鄰居女孩聽到聲音後,又跑到門口來看,剛跳了一會,弟弟不耐煩了,因為他太小還不怎麼會玩,總是當撐皮筋的那個人,弟弟左搖右擺,把皮筋晃來晃去的,大姐說:“小奎你怎麼回事,能不能架好?”弟弟說:“我才不想玩呢,我要踢足球!”大姐說:“想踢自己去踢,我們三個玩!”弟弟像得到釋放似的,脫掉掛在腰上的皮筋就跑回家裏取足球去了,剩下我們三人,正要重新猜拳誰來先跳,鄰居女孩開口了,她說:“帶上我行不?”
像一下子解除了某種封印一般,她開口了,還要和我們玩!大姐看看她說:“我們河北人玩的皮筋,你會跳嗎?”她說:“當然會啊,我剛才看了,你們玩的和我們這邊一樣。”這時她媽媽從西屋走出來,向外看了看,喊了一句“小豔”,女孩驚慌的回頭看了一眼,沒想到她的媽媽說:“玩一會就回來吃飯哇。”
原來,這個女孩叫小豔,她隻比我大一歲,但比我高很多,臉圓圓的,皮膚白嫩的很,紮著馬尾辮,幹淨又整潔。那時不懂為什麼她的媽媽一開始反對她和我們一起玩,現在能想明白了,我們初來乍到時,臉上的皮膚被剛剛過去的夏天曬的黝黑,頭發全部被剪成小子頭,穿著不入時的改了又改的衣服,鞋子是從河北穿來的千層底,爸爸忙著工作和學習,媽媽一人照顧我們,時常是這個破了洞的鞋子剛被她換掉,那件剛穿沒多久的衣服又小了,我們尚不知什麼叫“不合時宜”,也不知道許多街坊背地裏都叫我們“小討吃的”。
小豔加入我們的隊伍以後,比她以前開朗多了,她也學著我們的樣子,跑到我家的廚房裏找東西吃,拿起我家的水壺倒涼白開喝,她的媽媽倒是比從前寬鬆了很多,隻要能看見小豔在她眼皮子底下活動,她都是放心的。我媽媽倒也不反感:一隻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家裏多小豔一個孩子來玩,也不會感覺怎樣。
可是有一天,我們還是闖禍了。這件事讓小豔挨了一頓暴打,也讓我們從此收斂了很多。那是個吃過晚飯後的傍晚,五個玩膩了家常遊戲的孩子聚在一起商量,要不要玩點刺激的。“什麼叫刺激?”我問。“白天的時候我和小朵去那邊看了看,好可怕啊,你們誰敢晚上去,誰就是最膽大的人!”大姐說。
大姐說的好可怕的地方,是離家有一段距離的近郊的墳地,白天的時候她和二姐去那邊捉螞蚱,不知怎麼就走到墳地去了。我們一致決定,今晚一定要去看看,誰不去誰是膽小鬼,“膽小鬼、喝涼水、娶個老婆一條腿”,立下誓言後,我們趁著小豔媽媽回她家的小二樓時,帶著小豔偷偷的溜走了。
開始時,我們都興奮的大叫,第一次在夜晚脫離了爸爸媽媽的視線範圍,那種緊張和歡快還是第一次體驗,我們像是學會飛翔的小燕子,在城市的邊緣低飛徘徊,又像是脫了韁的小野馬,不停的嘶叫撒歡兒。當落日的最後一點餘暉慢慢散去,我們在荒草地中的身影已沒了絲毫光線的護佑時,五個小黑影子也變得越來越緊張,我的心砰砰直跳,手心也出汗了,弟弟拉起大姐的手說:“我們回去吧,我害怕。”二姐說:“怕什麼怕,膽小鬼,我們白天都來過啦,就是那邊,那裏有兩個墳墓被人挖開了,誰敢走過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