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終沒有把和醫生的對話錄音發給姐姐們和弟弟,並把那不到五分鍾的音頻刪掉了。因為,就算讓他們聽到了,他們隻會感到失望,不僅是對爸爸無法醫治的病情失望,也是對他們抱有幻想的專家失望。他們把爸爸從700多公裏遠的內蒙古送到北京治病,並不想等到一個這樣的結果。
那天我在隻有我們兄妹四人的微信群裏簡單說了一下醫生的看法,姐姐很急,在群裏問我:“醫生有沒有看那個血液指標,內蒙的醫院認為看血液指標不排除已合並小細胞”、“醫生有沒有說培美曲塞、順鉑、恩度這三個藥用的對不對”、“醫生有沒有說可以吃點中藥”······其實這些我很難回答,因為那天我的收獲很小,我在群裏說:“明天吧,明天還要繼續去醫院,到時候再問問。”
這時二姐私聊我說:“明天見到專家後,一定要記得問問,咱爸這種情況還能維持多久,我們都要做個心理準備。”
相比第一天我單獨到醫院谘詢醫生來說,第二天的行程更加有難度——我需要帶著爸媽到醫院看病,這是繼爸爸來北京之後,他第二次到協和醫院,上次醫生說過的那個臨床實驗給了我們很大希望,爸爸非常積極的配合著。這天我非常緊張,因為這也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獨自“帶著”爸爸去看病:從這一天開始,我們由當初的養育和互相陪伴,轉變為我來照顧他們,這一天終於來了,我曾想象過,如果有一天他們老了,會變成什麼樣,會不會因為一些變數而流浪街頭?會不會因為我們無法陪伴而感到孤獨寂寞?每次這樣想時,後背都發涼,很怕他們晚年過的不幸福。然而,當我還不夠努力,不夠讓他們驕傲,沒有能力角色互換時,這一天突如其然的到來了。
北京夏季的早高峰來的更早一些,早上7點半的出租車非常的珍貴,我先讓爸媽坐在小區門口的長椅上,自己到馬路邊攔車,手機裏的叫車平台也沒閑著,可始終沒有車輛接單。等了一會,媽媽走來問我:“你家的車真的不能上路嗎?繞著走不行嗎?”我說:“這個真不行,外地牌照在北京有限製,先不說早晚高峰禁止上路,就算不是高峰期,我們到協和醫院也避不開外地車輛全天禁行路段。”媽媽沒有在北京生活過,她不懂也不太理解這些規則,她說:“那你家有車和沒車不是一樣嘛?”我看媽媽額頭上已經有細密的汗珠冒出來,輕輕皺起的眉頭難掩心中的焦急。我想讓她放輕鬆一點,於是我說:“有車和沒車怎麼會是一樣的嘛,我們有車一族,至少每天都要交停車費啊。車停在小區裏一天,就消費我們12塊錢。”媽媽瞪大眼睛說:“小區裏還收費?一天12塊?咱家那邊,隨便停啊,商場的停車場裏也就花幾塊錢而已。”我安慰媽媽:“沒關係啦,小區裏的停車費已經算是最便宜的啦。我們的車早晚高峰不能開之外,有一些路段是全天禁行的,尾號限行和北京的車輛一致。”我成功的分散了媽媽的注意力,隻見她嘴上悄悄的算著,我們一年的停車費有多少,加油和保養費用有多少,是不是比出門叫出租還要貴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