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之中浮現三年前入宮選秀的那一日。
鴻雁高飛。
他靜坐於金鑾寶座,神情溫和,沒有半分帝王的架子。
他一步步朝著自己走來,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動作卻有幾分輕佻之感。微涼的抵著自己的肌膚,卻讓她感到灼熱難當,呼吸亦是紊亂了起來。
——“看著朕。”
她是薑家的嫡長女,自小矜貴受寵,怕什麼。
她抬起頭看著他,一瞬不瞬的瞧著他的臉。
這廝長得竟比她的兄長還要俊美三分,薑嬈感到耳根子微燙。眼前之人目光清淺,眸中的淡淡笑意好似冬日暖陽,暖意沁人。
——“你叫什麼名字?”
——“薑……薑嬈。”
年輕俊美的帝王看著他,突然笑了。
她看呆了。那時候她想,這世上竟有笑得這般好看的人,若能讓這笑容一直保持下去,那該有多好。
那是她亦不知道,他會對著自己笑,隻因自己是薑家嫡長女,僅此而已。
薑嬈自嘲:賣命三年,一片癡心錯付,最後卻是一杯毒酒。
堂堂穿越女,混到她這份上,委實丟人。
***
承乾宮。
宸國年輕的皇帝高坐禦案批閱奏折,明黃色的折子整整齊齊的擺放著,骨節分明的勻稱大手執著筆,字跡蒼勁有力,頗有風骨。
“皇上。”魏福海進了殿內,朝著帝王恭敬行禮。
承延帝隻是淡淡應了一聲,尚未停下手中的動作,薄唇輕啟,隨意問了一句,“辦好了嗎?”
“嗯,娘娘她……已經去了。”
聽言,承延帝執著筆的手頓了頓,“那就好。”
半晌才道:“……可有痛苦?”
“那酒毒性溫和,娘娘是帶著微笑去了,不過……”魏福海抬眼瞧了瞧承延帝的神色,又迅速低下了頭,心中暗暗斟酌了一番,不知當講不當講。
“不過什麼?”承延帝將手中的筆擱到一旁,抬頭問道。明明是在平常不過的問題,可是這張溫和俊美的臉,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帝王風範,不怒自威。
“娘娘她……”魏福海不敢抬頭,身子有些微顫,“讓奴才問皇上,可否還記得一年前替皇上擋劍時說過的話?”
承延帝劍眉微斂,似是回憶。半晌,眸色清明,卻在下一刻陷入恐慌。他的唇色有些發白,聲音微顫,“她……你說她有……”話語終究為說下去,心中卻是明了的。
魏福海小心翼翼,不敢再發出一絲聲響。
偌大的宮殿一陣寂靜。
“罷了。”承延帝恢複了一貫的神色,寬大的明黃色袍袖內的左手因為太用力而青筋暴起,“……罷了。”
歎息又無奈的聲音帶著難以言喻的繾綣纏綿之感,好似平日對著那明媚女子耳畔低聲溫柔的呢喃。
他自然是記得的。
那次遇刺,她不顧一切的朝著自己奔來,寬大的宮袖隨著風敞開飛舞著,蒼白的臉上帶著驚恐和害怕。可是她的動作是這麼的不假思索,像一隻歡樂的小雲雀,撲倒自己的懷裏——明明是替他擋劍的,明明是送死的。
真傻。
——“活下去。待你生下皇子,朕就立他為太子。”
——“阿衍,好疼。”她喊著疼。明明表現的這麼勇敢,卻還是怕疼。
他寵著她,卻仍是不會讓她懷上皇嗣。從第一次寵幸她開始,就為她準備了湯藥。她是薑家的女子,他怎麼可能讓她為自己誕下皇子。
承延帝再一次執起開始批閱奏折。
他要的,現在都得到了。舍棄這些可有可無的,以後都會有。
比她漂亮的,比她體貼的,比她聰慧的。
都會有。
執筆的手一顫,濃密的墨汁在折子上滲開,不斷蔓延開來,好似開的妖嬈的墨色梅花。
可是不會有比她更愛他的——愛他這個人。
這麼傻的女人。
是他親自賜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