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富商嚴舟宴請謝氏兄弟,為勸貴客多飲,言若有不能勸飲者,先斬其左手再斬其右手,最後殺之,三郎心腸如鐵,巋然不動,九郎心慈好善,爛醉而出,謝家九郎對全然陌生的侍女都有如此善心,又怎會不救我於水火?”

“你說的水火指的是他頂頂要好的兄長。”月娘並不樂觀,一言指出:“他隻會覺得你這小娘子有眼無珠……”

“阿紈明白,心裏有數。”羅紈之已經下定決心,眼神堅毅,不易動搖。

月娘看懂女兒的心思,“謝家郎君畢竟不是庾家小子懵懂年少,隻看了你幾眼便偷偷動了心,更何況倘若那謝九郎……”

月娘話未說完,又止住。

但羅紈之已經猜出她的心思。

不外乎她若是蓄意親近這謝九郎,萬一叫他看上怎麼辦?

月娘閉嘴不說是不想她有所戒備,好讓她即便成不了三郎的妾,順其自然做九郎的也好。

可她不知道,謝家九郎啊,可是當眾許諾過有妻無妾的郎君。

門閥大族的人講究言出必行,他若是納妾打臉,可是會遭世人恥笑的。

細雨纏綿數日,終於放晴。

戈陽的城門,一隊足有上百部曲簇擁的車隊隆隆而來。

直擎的謝家旗幟隨風招展,車壁上的謝家族徽閃閃發光。

戈陽的春光從未這般的璀璨耀眼。

諸人翹首以盼的謝家九郎,來了。

第2章 初遇

謝九郎進城翌日,各家拜訪的帖子如雪花般飛到他下榻的居琴園,但無一沒收到了婉拒的回禮。

據聞這位尊貴的謝家郎君舟車勞頓,需要休整一段時日。

羅家人見不到謝九郎,但羅紈之還不能完全把心放下。

她想在送妾一事被拉到明麵前,先跟謝九郎見上幾麵,好歹摸清他的脾性,才好行事。

不過她沒有錢也沒有名聲請動那些能上天入地的遊俠,隻能用小錢打動缺衣少糧的乞兒。

乞兒比獨來獨往的遊俠好在他們消息互通。

沒過兩日,羅紈之得知那位據稱受不了長途跋涉之苦的郎君並未在居琴園裏歇著。

他不在居琴園,那會去哪?

羅紈之靠在窗邊,撐腮眺目。

視野的盡頭,羅家的白牆黑瓦之外,除了湛藍的碧空還有隱隱綽綽的青山綠影。

戈陽遲山素有豫州第一山的美名,上有一座停雲觀,常有名人雅士清談論道,也是品茶賞景的絕佳去處。

羅紈之並不確定謝九郎是不是躲山上偷閑,但左右無事,她索性找了個為老夫人祈福的名頭,請父親允她去停雲觀。

羅家主為彌補多年來的薄情,近來喜歡在她麵前表現寬宏與慈愛,隨意叮囑了幾聲注意安全就應了。

向來行事不落把柄的羅紈之還特意沐浴齋素後才乘坐羅府最簡陋的老牛車,去往遲山。

老黃牛懶散慢行,和鈴輕蕩,聲音被熙攘的市井聲掩去。

在沿街吆喝叫賣聲當中還夾雜著幾聲“謝家郎”“謝氏”,這些長戟高門的傳聞就像是誌怪小說裏那些光怪陸離的奇聞總讓人津津樂道。

連映柳都聽到不少,時不時倒豆子般向羅紈之傾訴。

譬如謝三郎有潔疾、謝三郎的侍婢都通琴棋書畫、謝三郎飲酒隻飲千金釀、謝三郎喜歡養貓……

還有就是那美人勸酒的事,讓謝氏三郎和冷酷無情掛上鉤。

牛車裏,映柳眨著眼,真心實意地勸道:“娘子,謝三郎雖好,但不如九郎溫柔,不妨換之。”

羅紈之忍俊不禁。

“他與謝九郎身份不同,有可為也有不可為,身為謝家宗子,豈能由人牽著鼻子走,我想他身處那個位置,最不喜被人脅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