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慢慢的打掃著山門的八十一道台階，他很喜歡在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才來這裏，誦完了日裏須要誦讀的經書，把木魚收起來，耳邊不再有木頭與木頭相碰時發出的聲音，從山門第一個台階到第八十一個。邁過的每一步都像是從不同的風景裏走出，又走入下一個風景裏。這感覺實在很好，所以和尚有時候會不解，為什麼師兄弟們每日修行，觀想著靈山美麗的景色，卻不願來這裏掃這些葉子，不願聽著沙沙的聲音，不願看著影子在陽光下越來越長。和尚願意，於是，從很多日子以前開始到現在，有多少個傍晚，和尚便掃了多少次台階。有時掃落葉，有時掃塵土，有時掃落雪，又或者是別的東西，也無需知道叫做什麼，都是要從石階上掃除的。
今年的秋來的早了些，山間的樹大都帶著金黃色的葉子，像是枯萎的顏色，又像是新生，風愈來愈大，落葉也多了，和尚掃的不快不慢，微微的彎著腰，將每一級台階上的葉子掃到最左邊，再掃入山間，如此反複，從第八十一級開始，直到第一級。
第一級的葉子已掃到了最左邊，台階依山而建，一樣大小的八十一塊青石，不同高度，不同深淺地深埋在土裏。和尚挺起微微彎著的腰，抬起頭望著石階以外的大山深處，那裏有一條蜿蜒曲折的小溪，從很遠的地方流過來，流入後山的一個湖裏。
“你在看什麼。”老和尚站在和尚的身後，順著和尚的目光望向山裏麵，眼神裏透露著了然，像是知道和尚在看著什麼，又在想些什麼。但很多事情不是想到就可以，於是，老和尚問了出來。
聽到這聲音，和尚忙轉過身，雙手合十，對著老和尚彎腰施了個佛禮，略做思忖，答道“師傅，徒兒在看山。”
老和尚點點頭，又微笑著摸了摸和尚的頭，再問道：“你看到了什麼？”聽的這句話，和尚微怔了片刻，複又回頭望了望山間，像是在確定些什麼，然後回過頭對著老和尚說：“我不知道，我想望見的，我沒有看到，而其餘我所見的，我卻不知道是不是我應當該望見的，但我很舒服。”
和尚一下子說了很多，卻毫無邏輯，就像個小孩子，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心裏麵有好多話，但是不知道怎麼說，無數的感慨，到嘴邊卻又變成了一句，我不知道。
老和尚仍是微笑，他太了解他的這個弟子，從小的時候就和別的小和尚不太一樣，別的小和尚在讀佛經的時候，他總是在問，這一句是什麼意思，那個典故是什麼意思。不同尋常，就像他的來路和將來的去向一樣，倘若命運是山後的小溪，那一定不是他的命運。
“你想要望見的，可是那條小溪嗎？”老和尚伸出手指著遠處的一個地方，問道。和尚順著師傅的手指望過去，隻看得見樹和山，近處的泥土和遠處的白雲，但他知道那就是小溪的方向，因為他是從那裏來的，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那裏。
“是的，師傅，我想望見我的來路。”和尚像是想到了什麼，神色有些不自然，有些不舍又有點激動，以及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