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藍搖搖頭站起,覺得簡直是不可思議。
這個叫做慕容臨的男人……這個她甚至不敢一探修為深淺的男人……竟然就這麼,死了?
“……已經死得透了。”不知何時,孔雀來到了她的背後。見她轉頭,孔雀抬手啪嗒在她的額頭彈了一記:“怎麼,同情?”
“不。”竇藍很幹脆地搖了搖頭。雖說從各種渠道得來的消息都證實了,這慕容仙師確實為著各種各樣的原因,在皇帝欲要對他們姐弟趕盡殺絕的時候保了他們一命,但這些年來,若是沒有慕容從旁輔佐,皇帝又哪兒來的實力犯下這滔天罪行!
如今涇州民不聊生,怨氣衝天,皇帝是主謀,慕容怎麼都算得上第一從犯。
因為懂得占星,篤定自己算出的天道運勢,所以就一味依附得勢強權而不把人性公平放在眼裏。對於這樣的權臣,她到底生不出一絲同情來。
她隻是唏噓罷了。
按著先前的情狀,慕容顯然摸不透竇藍這邊對阿光,對楊氏的態度,才會兩次三番的現身,試圖從他們手中毫發無損地將阿光搶回來。
說到底,這慕容仙師,竟然是為了救一個半妖而死,如此結局不能不引人喟歎。無論是為了何種原因,暫且讓她相信,這慕容心中,到底是對某些特定的人,存有一絲純澈的善念罷。
宮牆那頭,匿水穀弟子被微真道人錯手殺了的事兒似乎也漸漸平息了下來——微真道人瞧著下不了台,這麼鬧下去不說有沒有功勞了,說不定還會和匿水穀結下大梁子,才終於很是不甘不願地爆出“方才一瞬有高人傳音指點”一事,把責任全數推了出去。
“高人?十有八九又是主將那邊的手筆。不過即便是這樣,這微真道人如此不把人命當事兒,也太過——”竇藍腦中又回放起了微真道人將康幼心活烹了的畫麵,不免心裏一陣膈應,“況且,我記得點將台上沒有他的名兒。”
“所以,他會攬來報應的。”孔雀笑得嘲諷,“沒瞧見我還顧忌著天道,憋屈著手腳麼。這微真道人倒是好膽量。”
竇藍:“……。”說到底你不就是在為打不成架而生氣麼。
“成了,去花耶讚那兒休整休整去。”孔雀勾一勾小烏鴉的發尾,“慕容就這麼死在了第一道牆邊,倒算是件好事兒。隻是,之後的幾道關卡也必然不好對付。今兒咱們招的活計夠多了,下麵你們都好好跟著大隊走,趁空好好想想要怎麼對付那該死的鬼將。”
竇藍點點頭。這確實是個難題。
雖說,竇藍原本也就沒太指望能在三個時辰之內想出什麼完克鬼將的絕世妙法,但她也著實沒有想到,戰況居然會如此的……
連慘烈也不足以形容。
之前孔雀提議的韜光養晦,也完全成了泡影。從外牆數起,整整六道林立宮牆,裏頭塞滿了毒陣、凶獸、猛蠱,和似乎無窮無盡的皇家軍。皇帝機關算盡,將整個皇宮變成了一個桀桀冷笑的絞肉機,身在其中,無一人能夠不被戰爭所波及!
之前還有討伐軍戲言,說皇宮雖然雄偉寬敞得很,可怎麼看也不像是能裝下全部討伐軍的模樣,後頭走得慢的兄弟沒能參與這一戰,怕是要抱憾終身了。
顯然,他過慮了。
龐大的、不計其數的討伐軍,在穿過最後一層宮牆、抵達金鑾殿之時,已然不足以將這個往常用來朝拜、祭天的大廣場——也是鬼將出世的大廣場——填滿。
——這還是在一路上都有高人以箭傳信、指點後路,避免了很大一部分傷亡的狀況下。要不,竇藍當真懷疑,凡民和修為稍微弱一些修士,將會全數陣亡在那幾道短短的宮牆之間。
不知道是各方相互之間早有通氣還是怎麼的,眼下,排開知道內情的天藏一方,無論是三大派,散修聯盟,還是由凡民組成的尋常起義軍,似乎都默認了一支看不見的助力的出現。
“嘖!”狐姑在千鈞一發之際眼瞳一晃,趁著眼前那黑衣人一個愣神,才急急後跳驚險萬分地從那寒光大刀下逃生,“這麼打哪兒是個頭?過了金鑾殿,還有碩大一片後宮呢,難道也都這麼一路戰下去麼!主將呐,主將怎麼還不飛個條子過來?”
竇藍旋身,極其默契地與竇檸背對背站在了一塊兒,利用每一個間隙稍微喘一口氣。
她也覺得有些疲憊了。同當年得以長驅直入的西北軍不同,他們遭到了皇帝最瘋狂的負隅頑抗。從擊敗了阿光化形的虎蛟,正式進入皇宮以來,他們幾乎就沒有停下手過——噬人的機關在地麵上層出不窮,皇家軍夾著黑衣人隨時從天而降神出鬼沒,周遭的水塘和侍女屋指不定就是哪個凶獸的棲息地,隱匿在青石縫中的陰毒陣法更是冰冷地切割著討伐軍,叫你即便身在隊友的重重包圍之中,也有可能在下一刻被奪去性命。
……還記得,在經過一個湖心長廊時,觸目望去是一片猩紅的、飄著慘白斷肢和腥臭內髒的湖水,而腳下每邁一步都有噗嗤一聲,那仿佛踩在爛泥當中的感覺叫人心底發涼,厚厚的人肉肉糜差點兒淹過她的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