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玄站在塔台之中,被幾個一看就十分驍勇的軍官團團圍著,看不清表情。
正是雙軍對陣的關鍵時候,突然,皇家軍前排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個灰頭土臉的男人,在討伐軍警惕的注視中啪嗒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這,這是在演那一出!
在眾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中,那男人開始高聲哭號:“各位兄弟姐妹,叔叔阿姨,官爺貴人,仙人神女喲,咱們本是同根生,你們又何苦將我們這些無辜百姓逼上死路呢!這可作得是大大的孽喲,是要損了陰德的!”
“胡說什麼!”如此碩大一頂帽子扣下,立刻就有在乎功德的修真者怒吼出聲。
那男人聽聞有人應話,氣勢竟然更盛了。隻見他一挺腰杆子,就大聲控訴道:“可不是嗎!大家同吃皇家糧吃了千把年了,偏偏有些居心剖側的人要煽動造反的事兒,要拿了槍尖尖對著自個兒的同胞!賊人鬧事,天子盛怒,自然就是我等無辜百姓遭殃。說白了,咱們有一口飯吃,有一件衣穿就已經滿足得很了,偏偏有人好生不安分,想要借諸位的血肉,來奪他們自個兒的金龍椅呢!諸位呀,你們可不要被那些別有用心的人蒙騙了。眼下這個民不聊生的涇州,究竟是哪一方造成的?”
哈,好一張顛倒黑白的口!
討伐軍中的凡民們有些騷亂,隨即,就有個少年聲音響起,話音裏頭是滿滿的悲憤:“呸!我看你這隻舌頭能把那狗皇帝幹下的缺德事兒都遮了不成!那皇帝和慕容仙師在皇宮裏養了什麼,你可敢說它一說?他們養了個食人血肉吞人魂魄的鬼將——沒錯兒,大家想必也熟得很啦,就是這些皇家走狗手中的兵器!如今我也不怕你們報複,我是左馬關家的關奕,原先家就住在帝都邊上。鬼將出世那夜,那怪物生生吞了我家半數族人不說,在我們意圖逃離帝都之時,那皇帝竟然派了心腹來捉,我,我是眼睜睜地看著爹娘兄姐全被抓了去,一個一個拋得高高的被那鬼將吞血食肉的!”
說到後麵,那少年的聲音已然是哽咽了:“不說別的,隻為了我的家人,為了以後別再有別人的家人遭此厄運,我都要豁出命來斷了那皇帝的生路!”
“我,我也是帝都的,我的家人也被他們……。”
“咱家那夜就被吞了個幹淨,若不是咱出門補貨,咱也——”
“為了家人!殺了鬼將!殺了皇帝!”
少年的話顯然引起了許多人的共鳴。
那出陣的男人聞言,卻沒有絲毫的退縮。他叫喊著:“你們有家人,我們就沒有嗎!你們想要保護家人,我們就不想嗎!你們可知道,你們在戰場上抹了一個士兵的脖子,在帝都裏,就有四五個那士兵的家人因此連遭厄運!開戰以來,那些被你們殺了的士兵的家人有數幾何,你們關心過嗎!他們的骸骨都能堆成一座高塔!追根究底,他們的性命,也全該算在你們手上才是!”
“我們都是為了保護家人,何不能平心靜氣地坐下好好談談?這場殺戮已經夠了,真的夠了,現下,鬼將已經成熟,不需再……過多進食,天牢裏的凶惡罪犯完全能夠滿足鬼將的食量!既然都是為了家人著想,你們又何必要作踐我們家人的性命呢。且不說你們是否是鬼將的對手,大家,大家相安無事,繼續過那延續了幾千年的日子,不好嗎?”
隨著男人話音落地,他背後的千萬皇家軍兵士們竟然也紛紛雙膝一彎跪了下來,一口一聲懇求著討伐軍放下武器別再進攻,神情真摯,看著不像是作假。
麵對這千萬百姓齊刷刷的一跪,很難有人不被觸動。
討伐軍這邊,已經有心腸較軟的凡人士兵當啷扔下了武器,捂臉小聲哭了起來。
皇家軍中不斷冒出諸如“若不是你們先反了來奪城,我們哪兒又有必要反抗”這樣的話,攪得民心愈發動搖。
竇藍看不下去了。她一揮手將三昧真火狠狠砸在意圖靠近勸說的皇家軍士兵腳前,冷哼:“一派胡言!”
眾人先是被這瞬間在地上燒了個半人坑的火焰嚇了一跳,轉頭發現站住來的居然是個模樣不錯的南域小姑娘,又是一片嘩然。
竇檸見狀,也沉著臉,淩空踱到了竇藍身邊。兩人明顯有著六七分相像的麵貌接連惹來好一陣議論。
竇藍與竇檸對視一眼,先行開口自報了家門:“我姐弟兩個是竇家後人——不錯,正是被聖德帝禦筆親封了‘遠古流芳’四字,承了琅邪長公主一脈的鶴城竇家!百餘年前,隻因皇帝對仙、妖二道愈發忌諱,我竇家上下一百一十六口在一夜之間被屠了個幹淨,我姐弟兩人東躲西藏,才堪堪保住了一條性命。可憐我竇家世代忠良,可悲我竇家那些為了皇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己的祖先們!”
竇藍的聲音不算尖亮,卻別有一番清冽的味道。這一番話出來,識得竇家的立刻就想起那竇家被滅之前最後一任大夫人恰好是個南域女子,一時間屏息靜聽的有,低聲議論的有,總之,她是挺好地將大家的注意力都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