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們決定睡在甲板上。
因為那場幽靈船裏的肉食餐宴一直在按時上演。
濃濃的海霧中我們無法得知時間,但是大約是早中晚的時間,餐廳裏的長明燈會一齊熄滅,黑暗中無聲無息片刻後,長明蠟燭會再次一齊亮起,桌上的食物會更換一新。
盡管更裏麵的走廊裏有臥房,臥房裏有海員床,但晚上我們誰也不肯進艙房,全部很慫地在甲板上打好了地鋪。就這樣睡了幾夜,大船一直航行,目標是隱藏在霧海中的黑鐵隧道,我們被船上某種未知的力量裹挾著,不得而知。
這天晚上半夢半醒間,我睜開眼,仿佛感受到了某種不尋常的搖動與聲響。一睜眼發現大船劇烈傾斜,滔天的巨浪與船齊平,我壓著身下墊著睡袋被褥的甲板,就像靠著搖晃的牆。我瞪大眼睛,看見濃霧裏有另一艘黑船的影子,竟然比我們的船還要龐大,更加豪華又殘破!就像一頭威武華豔的虎鯨貼上一條大魚屍體,它已經同樣是一具殘骸,但是仍然凶殘!海盜一樣排開水浪追來!
“喂……”我抬手拍我身邊的位置,發現是空的,蘇茜和賽阿斯兩個家夥不知道去哪裏了!
我一個激靈鑽出鋪蓋,穿著睡衣光著腳,攀著纜繩爬上桅杆。幽靈船還保留著海戰時的瞭望台,波浪與風使濃霧散開了一些,但我看不到蘇茜與賽阿斯的影子。
該死!從來隻有我失蹤讓別人著急,難道這兩個家夥去偷|情了?
一頭巨浪騰空而起,倒卷到船上,撞擊甲板,發出沉悶聲響。船向著一側歪過去,天空似乎翻轉過來,洶湧的水幕與我比肩。
風暴席卷螞蟻,力量排山倒海。
我幾乎被甩出去,抓緊瞭望台,可偏偏這老朽的東西已經不堪大用,腐爛的木料斷開了,我無法控製平衡,被拋出去,一頭栽進海裏——“我靠!”
那腐蝕性的海麵濃霧飛速迎麵而來,停住!我像個雜技演員一樣扯著纜繩,倒掛在空中!!顛簸洶湧過後,我終於看到了海霧裏一直隱匿的黑色海麵!許多漩渦的集合!強大的暈眩感包圍了我,難受極了,我身下不到百米就是洶湧大海,掀起的波濤幾乎觸到我的腳底。
海上風暴不息,搖晃的船身又一次嚴重傾斜,我眼睜睜看著自己漸漸向著海麵倒過去。
我不敢鬆開纜繩,抓緊趁另一波海浪打來前爬上去。可是霧氣中,那艘海盜一樣的陌生巨船又來了!它速度反常地靈敏,神出鬼沒,這一次,滿載著宮殿一樣輝煌的燈|火,湊過來。我手腳並用爬上幽靈船的船舷,轉頭與它對峙,隻見一個讓我畢生難忘的詭異場景!
——那艘船朝向我的一麵船舷上滿滿的都是人!海浪中反射著魚鱗一樣的光,晃人眼睛,而那些穿著晚禮服的男男女女靠在欄杆上,正看過來!女人白白的臉看不清五官但是特別紮眼!
他們仿佛是舞會中途被變故驚動,身著盛裝出來,在豪華的大船殘骸上觀望,我甚至能看見他們有的手中還托著高腳杯,紫色的酒液上飄著薄荷葉碎和檸檬!而我渾身濕透,穿著睡衣,光著腳,站在漆黑黝黯的幽靈船上。我可以想象這場景,就仿佛我穿著香檳色長裙站在Giacomino的陽台上與身邊的人笑著看對麵矮樓頂上搞清潔的大媽——我都搞不清誰才是鬼了。
不敢久留不再多看,我轉身,一頭撲向艙房,拉開門,閃身進去,砰,關門,上鎖。
裏麵是餐廳。
我聞到了肉的香味。
好了別說那麼恐怖,但我是真的不敢動了。外麵是一群死鬼(我不是在嬌羞),裏麵是一桌肉,大家好我叫芙拉,我現在穿著睡衣手無寸鐵,背靠艙門,前方是走廊,請問我該怎麼做?眼前是一片黑洞洞。
突然,蠟燭光影閃動,所有壁燈與燭台一齊亮起,我看見各種各樣新鮮的肉食,表麵焦脆內部鮮甜的蘋果被塞在嘴張得大大的乳豬口中,表麵劃了十字的乳酪圓麵包,可以想象如果手指尖用力,掰開後可看到裏塞得飽飽的油膩。
一絲靈光閃過我的大腦,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一直被我忽略的不妥之處,這點不妥被掩蓋在整艘幽靈船的詭異氛圍下,以至於我一直沒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