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遠處突然有大喊聲。
旁邊正擼著烤肉串子的蘇茜鼓著腮幫子噎住了。
我用食指關節刮了一下眼皮:“進沙子了?”
遠處朝我們歡樂奔來光芒四射的人好像——賽阿斯?
大叔仰頭搓著腳丫子感歎:“哎,每年都會有一兩個這樣癡情的少年啊。”
我就不提蘇茜那種別扭的難受感覺了,一方麵高興有認識的人來同行人類世界,一方麵她還是很煩賽阿斯。不過,起碼在我看來,有一個男孩執著地追隨她而來,又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呢?天上掉下一個錢袋,她還嫌棄裏麵硬幣麵值太小,要知道給我送行的可是一口口唾沫。
蘇茜和賽阿斯在我身後的沙灘上開始拌嘴打鬧,而我站在黑色咆哮的噩夢之海前,拎著我的小皮箱,裏麵是我全部的家當。
忽然有“嗚嗚”的沉鳴聲傳來,像低音螺號,我撥開被濺起水霧沾濕的劉海,看到一條巨船正乘風破浪向岸邊靠來,仿佛涉水而來的夢魘。黑影森森,有十多層樓那麼高,這艘船的甲板放在頡羅迦萊能壓掉六條街。
“該上路了啊,你們。”大叔一口悶下白色小酒瓶裏剩下的酒。
那艘船頭有一個被束縛的女人雕像,赤|裸的身軀被糾結的鏈條遮住重要部位,仰起尖翹的下巴,女妖一樣披頭散發,麵容模糊不清。黑色的船不知是什麼材料,黝黑堅硬,卻不是金屬。船身上猙獰的圖騰張牙舞爪,隱隱有層森森鬼氣繚繞於船身,甲板上每隔段距離,點一盞長明燈,陰冷的燈火沒有半分溫暖,乘風破浪,雖然閃爍不定,但是絲毫沒有要熄滅的樣子。大叔站起來,吹響胸前的海螺。大船也自動靠攏,龍骨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擱淺在銀白的沙灘上。
“這就是我們三個的船?大叔你確定這玩意不會半路沉底,而且感覺這樣不好好保養自己船的船長會很沒責任心,騙我們上船後就在噩夢之海裏給我們挑個墓地!”賽阿斯仰頭仰得幾乎後空翻都看不到船的頂。
“這個不用擔心啦,這船是沒有船長噠。”
“什麼?!”蘇茜震驚了。
“無人船啊,你們不知道嗎?噩夢之海上沒有活著的東西,哪怕是行過的航船。”
“等等,無人船怎麼可能走得動?!我們……喂喂,芙拉你去幹嘛?!”
我拎著皮箱回過頭:“上船啊。”
“喂喂你就這樣接受了嗎?!上一條安全都沒法保障的幽靈船!”
我踩在自動落下的舷板上,淡淡地說:“反正沒別的選擇啊。”
巨型的黑船在黑色海浪衝擊下依然穩穩地壓在沙灘上,像一頭黑鯨,雪白的泡沫撞擊在它身後,我撥開劉海:“就算是賊船,我也會一個人征服它——”
——後來我回憶起做出命運中重要決定的時刻,常常會想到當時我內心裏另一個想法,一步步走進深深的海水裏,偷偷睡著一樣藏在裏麵,化成白骨,那些氣泡會從我的口裏冒出來,升向水麵,在海麵上爆裂出輕輕的歎息聲。如果有人有一天將我撈出來,把我的頭骨擺在教室的桌子上,就像山羊胡做過的那樣,那些年輕的學生們會觀察我,他們未來有的會成為鐵獄庭的高層,或者隻是雜魚,甚至反轉投身獨立黨——那都不重要,他們此刻都還沒有顯露出來,而光線透過我的眼洞像在說話,他們也許會猜測,這個人是誰呢?這個人身上發生過什麼呢?
……都不重要的啦,因為不會有人記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