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拉斯托馬(1 / 1)

暴風雨襲擊了這個叫做拉斯托馬鎮的地方。隨著傾盆大雨一起降臨的還有年久不散的大霧。這濃厚的霧靄自故事開始之初就一直存在,或者在故事還沒有絲毫眉目之前,還未向這個世界招手之前就早在這篇遮天蔽日的森林裏安營紮寨了。沒人能說清楚它始於什麼時期,根據這些舉出符合邏輯的證明,將來又會在多久以後行將消散,這片古老的霧靄就同時間一樣長壽。大霧是淡紫色不透光的,突如其來的磅礴大雨不但沒使它變得稀疏,反而更加深了它的模糊,使它看起來密不透風。接踵而至的雨滴,它們個個都像豐收季節的豌豆那麼大,穿過深紫色的迷霧,宛如投身到一個溫暖的胸膛。其原本應有的威力一點也沒產生效果,就像一個攥緊的拳頭打在了棉花上。

鎮子被籠罩成像是作繭自縛的蠶蛹,似乎沒有一條路能夠通向晴朗。此時此刻,就算讓對這座鎮子最了如指掌的人身處其中,恐怕也不能辨別朝哪個方向走,能夠確保萬無一失,絕沒有掉進沼澤的危險。

常普太太在燒的熊熊大火的屋子裏,拖著一雙深色的木屐鞋憑窗而立。她古老的吉普賽人的血統給她平庸的外貌平添了一絲誰也模仿不了的氣質。綠色的圓眼珠發出由古老種族遺留下的憂傷和似乎能洞悉人心的深邃目光。火光將她臉頰的輪廓襯的十分柔和,盡管她的下巴上還有沒能減去的贅肉,此刻它們卻消失在火光沒能照到的陰影裏。這張臉頓時史無前例的嬌豔多情起來。她的質地考究,價值不菲的長及足裸的裙子被染得變了色,腰間係的鍍金要帶鬆鬆的垂下來,將她原本豐腴的身材襯托的分外勻稱。

總而言之,托火光閃閃爍爍的福,她這一生從沒這樣漂亮過。以前風餐露宿的流浪,吹著來自世界各地的風時沒有過,定居在這篇離群索居的土地上時沒有過,即使與當年嫁給常普先生,那個和藹可親的農場主時的那身裝扮相比,也毫不遜色。“這將是本世紀最大的一場雨,我發誓。如果將來有一場雨大的過今天這場,那才有鬼哩!”當屋外一道響徹天際的轟鳴聲在耳際炸響時,這位古老的預言家用她深邃的目光打量著窗外的狂風暴雨,信誓旦旦的說。

沉悶的空氣延伸到一間一片狼藉的屋子,壁爐裏是幾天前剩下的木柴灰燼,由於沒有生火,料峭的寒意便肆無忌憚的在室內的空氣中遊走,不多會兒就和室內原本就相持不下的緊張氣氛狹路相逢。但它們誰也沒化解誰,反而不約而同的達到了同樣的效果,使彼此變得更加強烈。

一個體型健碩的年輕男子在這件昏暗的屋子裏踱來踱去。除了一閃而過的雷電供給這昏昏沉沉的屋子短暫的光亮外,其它的很長一段時間,在下一道雷電尚未到來之際,它像密封起來,深埋於荒山野嶺的棺材一般漆黑和僵硬。在閃電把這淒涼的屋子照的亮堂的那短暫的瞬間,能夠看到那個年輕的小夥子伸手敏捷的繞過翻到的家具,在一些抽屜裏,將淩亂不堪的書籍和一些別的他曾經鍾愛的小物件毫不憐惜的倒在地上。然後他會像拾荒者一樣,在眼前的雜七雜八的貨物前,焦急的尋找自己需要的。

用不了太多的幾道閃電,我們就能把他的整個穿著打扮和凝重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在寒意十分濃重的冬季,更何況他沒有點燃爐子,寒冷簡直能在這屋裏凍成冰柱。烏黑的頭發遮住了前額,露出莊嚴穆肅的雙眼,兩片薄嘴唇若有所思的緊緊的抿住。一雙好看的長腿套在一條舊的馬褲裏,上身緊緊穿了件單薄的襯衣。他似乎一點也沒感受到寒冷的侵襲,泰然自若的繼續他荒誕的舉動。

離他匆忙的身影不遠的地方擺著一張神色的漆皮沙發,上麵瑟縮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她弓著背,下巴撐在膝蓋上,露出光潔的小腿。一雙芊芊玉手盡力的伸展程她所能伸展的最大的巴掌,她用它們遮住她的臉,對於她那張小巧削瘦的臉頰,這樣做綽綽有餘。從她骨節分明的撐開的手指間的縫隙中,有暗淡而憂鬱的目光緩緩地,像飽含艱辛似的垂於一片狼藉的地板。女人的身體形銷骨立,兩個聳起的肩頭想陡峭的小山巒,皮膚卻光滑細膩,這點可以從她裸露在冰天寒氣的小腿和手肘看出。

男人終於在衣櫥的底層掏出了兩把漆黑,做工細致的手槍。他把它們捂在胸口上,英俊的臉頰露出愁雲慘淡的神色。這讓他找了很久的東西終於到手時,他並沒有流露一點欣慰,失而複得後應有的滿足。他捧著手槍就像兩塊燒的灼燙的煤炭,惴惴不安的走到一言不發的女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