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解璘已經什麼都聽不進了,他苦澀的眼裏閃著詭異的光芒:“我最好的兄弟,你該成全我。”
卓朗顏都懂,但他沒勇氣讓開,他實在怕極了,竟口齒不清地打起哆嗦:“那蘇姨呢?你想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
孝順如解璘,這一次提到母親,卻不現絲毫愧疚:“她有Sean,可陳沉隻有我。”
“但是——你看,”卓朗顏顫抖著手一指,背後的叢林已經從四麵八方滾出濃煙,肉眼可見的火勢在蔓延,“你這樣進去,沒找到陳沉,就已經先烤熟了!”
可聞言解璘非但沒退,反而推著卓朗顏向前走了幾步:“那他該有多疼……不能讓他一個人痛……”
“你——”卓朗顏徹底語塞。
在這兩個人的世界裏,真的沒有人能插得進手。
那麼,也不需要隱瞞了:“解璘,對不起,有件事我沒有告訴你。”
“就別說了,我要去找他了。”
“不行,你先聽我說完!”如果說先前的數次阻攔都是自私地為了解璘,那麼這一次,他絕對隻是單純地想要成全解璘。
“我一直跟解叔叔保持著聯係,在我們出發的時候已經有人跟上了。他們應該會比我們更快地趕到。”
所以,這話的意思是——
柳暗花明,絕處逢生!
“朗顏,你說的都是真的?解——他真的安排了人手?”解璘從來就沒有想過,到最後他能倚仗的,竟還是解穆安。
隻是如今的心情已經不同了,十幾年來第一次,解璘重新敬畏起了解穆安的大名。
他不敢去想,那個他早早拋棄,不抱任何期望的人,卻成了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解叔叔讓我不要告訴你,他怕你不接受。所以你真的不能進去。陳沉出來,找不到你怎麼辦?”
“剛才畫麵突然中斷,也許就是因為他們在打鬥過程中撞倒了鏡頭。”
“現在,你聽我的,我們就在這裏等。”
對,還沒到最後,還有一個希望。
陳沉,生或者死,我等你。
林中的情況不明,隻知道大火一直在燒。囂張的火舌不時竄上半空,似乎要將整個島嶼燒成灰燼。
他們隔得很近,腳底都開始發燙。
卓朗顏提議上船去等,可解璘不走。他最多隻退到這一步。
後來,他們一直等,想不起等了多久。隻記得最後,人沒有從林中出來,而是在海上出現。
他們繞了一個圈,重新遇見。
空蕩蕩的甲板上紮眼地擺著一副擔架,人的臉被蓋住,用的別人的外套,看不見麵容,隻能從裸露的手指看出那嚴重的燒傷。
“這是什麼意思?”解璘還抱著僥幸,他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與此同時,對麵領頭的男人開了口,隻見他麵有愧色,板正的身姿透露出他的軍人氣質:“抱歉,我們盡力了。隻帶回了遺體。”
遺體……這是什麼意思?
心髒好痛,原來這就是萬箭穿心,解璘已無法站立。
絕望的人最怕希望,世界都開始顛倒:“這是他?”喉嚨裏的血腥味越來越重,眼神開始散光。
對方回答:“節哀。”
可解璘根本就聽不進去,他嘶吼著:“不是他!”接著更是不死心地,自我折磨似地要去揭開真容。
手腕被截在途中,是提醒或者是警告隨之而來:“他麵部的燒傷最嚴重,已經看不出本來的模樣了。你做好心理準備。”
解璘不動了,他不敢去想,他的陳沉,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這是遺物,他最後托我轉交給你。”
是……戒指……
——他送的。
項鏈都烤化了,還能看到火焰的斷口。可這枚戒指卻安然無恙,甚至沒有沾上一點泥巴。
解璘仿佛被定住了,都忘了要伸手去接;忘了他還有一個活著的身體。他隻是呆怔地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最後化作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整個人失了靈魂一樣地癱倒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
鮮血染上甲板,浸濕了那不會再有回應的人的臉。
接下來的一幕讓在場所有人都記了好多年。
他們看見:活著的人匐在死去愛人的身邊,不敢去碰愛人的身體,隻是將自己盡力地蜷縮,捧握著那唯一完整的手掌,就像預備死去一樣地閉上眼睛,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