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就連示弱都常人不同,聲音平如直線,卻帶著小貓墊子的柔軟。他本是受傷的那個,卻仍會去安慰犯錯的人。
吳辰沒了聲,應該是被白楊扯走了。
再自責也於事無濟,解璘悔恨至極,掄起拳頭朝著自己左右開弓。
直到確定自己足夠清醒之後,才敢去碰陳沉。
他跪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挪到陳沉的身邊,更小心翼翼地把陳沉扶起來,讓他平躺在自己腿上。隻是臉色還是冷,又緊張又心疼:“你先躺會兒,不要亂動。磕到頭哪裏了?指給我看看。”
陳沉聽得到,也感受得到,解璘的手正拖著他的後腦,半捏著他的頸項,在微微發抖。
人是會說謊的,但身體的反應卻騙不了人。
解璘,你在被什麼折磨呢?因為我嗎?
大腦的眩暈好比滾桶的自動脫水,到了時間,自動停止。
陳沉閉眼再睜開,確定了天不再旋地不再轉之後,才放心地拍了拍解璘,帶著淺笑跟他說要起來。
可解璘偏偏不讓,一隻手按著他的後頸往懷裏送,另一隻手箍緊了他的腰。委屈又霸道:“不放,就是不放。”
解璘不放,陳沉也沒辦法,動彈不得,隻能認命地繼續躺在解璘腿上,再次閉上眼睛,把臉埋進了解璘胸口。小聲地跟解璘商量:“五分鍾。五分鍾以後,你就放開我,好不好?”
陳沉看不清解璘的臉,解璘也沒有立即回答,難道是在用沉默拒絕嗎?
就在陳沉已經不抱希望的時候,解璘卻突然嗯了一聲,答應了。
滴——答——滴——答——
時間不緊不慢地走著。
滴——答——
“解璘,五分鍾到了。”陳沉的聲音好像時間之神的預言,不早不晚,不突不兀。
而在放開陳沉以前,解璘弓起腰背,將頭重重地埋向陳沉的頸窩,狠狠地嗅了一口陳沉的味道,才戀戀不舍地鬆開。
“對不起,傷害了你。”解璘的眼眶仍是通紅一片,隻是不再讓人感到危險,反而是那麼的可憐。
陳沉借力坐起身來,他直視著解璘的眼睛,認真且真誠:“你剛才怎麼了?好像換了個人一樣。你——生病了?”
“為什麼這樣問?”
陳沉眼底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黯淡:“我有個親戚,他就是這樣。我見過這種症狀。”
可解璘的頭更低了,幾乎垂到了胸口:“陳沉,我……不敢……”
我不敢說,我怕你會嚇到,我怕你會對我失望,我怕你會放棄我……
但我明明那麼努力,努力地隻想表現出最完美的一麵。可為什麼越努力,反而會適得其反?
“解璘,你看,我正握著你的手。”與平時對任何事物都興致缺缺的冷淡不同,陳沉看向解璘的眼神,含著溫柔的光。
他握住解璘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手主人的恐懼轉化為身體的顫抖,通過兩人相握的地方傳達到陳沉的心房。
陳沉是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解璘對他的需要。
於是,手握得更緊了。
他從來沒有解璘高大過,不管是上學的時候還是現在。
可學生時代,他能一挑三,將解璘從小流氓手裏救出來;現在,他也能支撐起解璘那顆搖搖欲墜徘徊不定的心。
他不喜歡現實,可對現實會永遠溫柔,溫柔著不低頭,不認輸:“我向你發誓,不管你給我怎樣的解釋,我都不會放開你。我想知道,你在受著怎樣的折磨?分開的日子裏,你是不是過得不好?”
有溫熱的液體滴到陳沉的手臂,解璘哭了。
解璘將陳沉說的每一個字,都深深地藏進心中最深的地方,這些都是他的珍寶。似乎在陳沉麵前,他永遠隻能自慚形穢,陳沉是那樣的堅定且強大,縱使經過苦難與欺騙,還能選擇原諒,還能心懷善意地去愛人。
這樣的陳沉,竟然是他的!
門背後的白楊震驚了,他驚覺自己的膚淺。竟以為解璘對陳沉的執著,隻是因為他先於旁人出現,解璘戀舊,而陳沉是解璘永遠的初戀。
可如今白楊才明白,以如此世俗的眼光來判定陳沉,來判定解璘對陳沉的感情,絕對是天大的錯誤。
吳辰也哭了,咬著手指,泣不成聲。為他敬愛的兄長,為那近一千個不見天日的慘淡時光,為那淌著絕望和鮮血的崎嶇,為那終於不被辜負和捧起的真心……
……“我想知道,你在受著怎樣的折磨?分開的日子裏,你是不是過得不好?”……
究竟是多麼無瑕,多麼慈悲,多麼敏銳的靈魂,才能說出這樣比感動還叫人心疼的話來?
哥,你說吧,你為陳哥所付出的,遭受的,仍在痛苦的,都說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