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一強勢霸道,不論出身或者後天際遇,都讓他具備著超出常人的張狂資本。他愛征服的快感,迄今為止,落入他瞄準鏡下的獵物,無一生還。
除了陳沉!
如果把陳沉比作一座城。嚴防死守,固若金湯絕對不沾邊。袁一全副武裝麵對的,隻是一座門戶洞開的空城。不用吹灰之力,誰就可以登上城樓,豎旗立幟。
可你以為這就是征服?回望沉默的城牆,風聲空蕩的回響,這是不屑,是漫天的嘲諷。笑你自以為是,笑你一無所獲還沾沾自喜。
四年前,陳沉如此;四年過去,陳沉依舊。
這是袁一打過最艱難的一仗,看不到盡頭,料不到結果。
但又如何呢?他沒有做到,也沒有別人做到。
佑大的攝影部隻有大毛一個人在,冷冷清清的。
陳沉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叫醒了一旁的大毛:“大穀他們呢?又出去了。”
久違地聽到陳沉的聲音,大毛睜眼時還以為是在做夢。揉揉眼皮才確定真的是陳沉,激動到要哭,一個猛子紮進陳沉懷裏,八爪魚一樣攀牢:“陳哥哥,我想死你了!”
“好重,快下來。”
隻是嘴裏說著重,手裏卻拖得穩穩當當。
大毛調皮地笑著,從陳沉身上跳下來:“陳哥哥,大穀哥哥走了,你不知道嗎?”
走了?陳沉疑惑不已:“去哪兒了?”
大毛努力回想著他從其他人那裏聽到的話:“就是不在島上了,好像要去別的地方工作。”
小孩子隻知道事實,卻不明深意。
大穀走了,沒有告別和交待,靜悄悄的。
“原來是這樣啊……”陳沉表麵平靜,內心卻無比複雜。
還以為至少可以道個別,沒想到,這些東西,不止一個人不在乎。
算了,糾結什麼,就當一片雲,風一吹,就散了。
大毛哪裏看得出陳沉的心煩,又自顧自地扯著陳沉的胳膊,想討表揚:“陳哥哥,我又拍了好多照片,你來看看。”
“你又悄悄出海了?”陳沉就這事說了大毛很多次,可這小孩兒,天不怕地不怕,怎麼說都沒用。
“我都十五了,是男子漢了。”說這話時,大毛一臉的得意。他是這裏的土著,擁有黝黑的健康膚色,還有一對炯炯有神的黑色眼珠。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格外的亮。
“行,男子漢。那我來看看,你有沒有進步。”
小孩子精力旺盛,一直抓著陳沉不放。
直到快十二點鍾,才終於精疲力竭地繳械投降,趴在台子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陳沉背起大毛,將小孩安排在了他的宿舍。這一天發生的事不少,本來應該會很疲憊,可陳沉卻發現自己毫無困意。
隻好披了件外套,走到了海邊。
陳沉承認,他愛這個地方。
這裏的每一塊礁石,每一片海域,每一次潮聲,都已深深印刻他的脈搏之中。甚至不需要視覺,閉上眼嗅嗅海風的味道,他就能準確判斷一天的天氣,洋流的動向。
但這個世界上,哪裏會有永遠呢?分離遲早會來。
因為各種各樣神奇的原因。
三個月後,基地解散,他也會離開。
什麼時候會再回來呢?
再回來時,又是一種怎樣的心境?
月色朦朧,籠罩在大海之上,海潮起起落落,泛著磷光,奏著絕響。
這就是淩晨兩點半的阿留申。
陳沉拿出了手機,打開攝像頭,尋找著最佳的拍攝角度。這是陳沉的習慣,也是他保留記憶的方式。
陳沉反複調整著,從礁石下來,一步一步靠近海浪的邊緣。直到海水漫過他的腰,才拍到了他滿意的月下海。
再低頭看向海麵中的倒影,連帶他的身體,都隨著海潮的起落而上下漂浮。大海是要挽留他,帶他回海底洞穴嗎?
這一刻,冰冷的寒意突然覺醒,卻被陳沉以一種不知名的力量隔絕。
隻見他虔誠地雙手合十,麵對著茫茫大海:如果有來生,請讓我做海中的一條魚,讓我作為魚的一生,無拘無束;在一生結束之前,再許願下一世,不再來人間。
潮起潮落,一次又一次,陳沉終於被推回了海灘。
月光下的身體控製不住的顫抖,這時最好的選擇是回去衝個熱水澡。可陳沉拒絕不了一個小時以後,將於東方升起的太陽。
三個月後,就沒這麼容易看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