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傑醒來的時候,頭頂上的吊扇還在盡職的旋轉著,鏽跡斑斑的扇葉和幹澀艱難的嘎嘎聲,很容易給人一種隨時都會散架的感覺。而盡管那架老得讓人揪心的吊扇依然勤勤懇懇的工作,屋內的溫度卻依然熱得讓人抓狂。
李傑赤裸著身體在床沿上坐起來,一伸手,不管碰倒自己身體的哪個地方,都是一層滑膩膩的汗跡。抬起頭,窗外是明晃晃的陽光,天空裏沒有一絲雲,隻有正在蒸騰著的肉眼都可以看見的熱氣。
一時間,他的腦子裏有些空白,這樣呆滯的坐了十多分鍾以後,李傑才發現事情似乎有點奇怪。是的,他看到的老朽的吊扇、簡陋的家具,機箱蓋全拆掉了,主板和各種電線都裸露在眼前的台式電腦,還有一屋子雜亂而肮髒的垃圾和帶著餿味的方便麵的味道,都讓他感到無比的熟悉,又無比的陌生。
熟悉的,是他記憶裏的生活,陌生的,是這種生活離他早已遠去。
遠去的人還會再次出現在眼前,可是,遠去的生活難道也能回來?遠去的生活有多遠,他不記得了,他隻記得,很長時間以來,他每天要麵對的,都是饑餓,是死亡,是發臭的屍體,是流淌著粘液的變異生物,是無休無止的爭鬥和殺戮,是這一分鍾睡著了,就不知道下一分鍾是否還能醒來的無邊的恐懼,是每天都可能會有同伴永遠離開的痛卻無法麻木的哀傷,是永遠也沒有盡頭的絕望和掙紮。
李傑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清楚的感覺到了手心的熱度,媽的,不是做夢啊。可是,怎麼可能呢?自己怎麼會在這樣一個地方?
看著屋子裏的一切,李傑猛然想起,自己在大學畢業以後,不就是租了一個便宜的破房子,每天吃著泡麵苦撐著留在城市裏的嗎?這就是自己租的那房子,沒錯,老式的工廠職工宿舍,還是頂樓。沒錯,就是那間房子,老式的樓房,沒有隔熱層,更沒有空調,連廁所和浴室都是一層樓公用的。他就是在這間房子裏度過了大學畢業以後的最初,也是最後的幾個月,在這幾個月裏,他一直沒有找到工作,連方便麵都要吃不起了。
可是,可是的可是,這樣的生活,不是早就在記憶裏被塵封了嗎?他記不得有多久,總之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怎麼會,一下子又出現在眼前呢?
整理了思緒,再次確認一切並不是在做夢,答案似乎隻有一個了,那就是——他回到了從前,回到了大學剛畢業的那段日子。天,還真的有這種事啊!
真的回來了,從那個煉獄一般的世界裏回來了。可是,李傑連最初的興奮都來不及體驗,馬上就想到一件事情,即使他回到從前了,那場讓人類失去家園的災難也並不會改變。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他知道,在這個熱得讓人發狂的盛夏裏,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正在超無聲息的逼近整個世界。
電腦是開著的,李傑看了一下桌麵的時間,嘴邊不由得浮起了一層苦笑——現在離那個被後來的幸存者們稱之為“審判日”的大災難開始之日,還有一個月,更準確的說,是30天,720個小時。
“日啊。”李傑走到窗邊,對著窗外明晃晃火辣辣的太陽豎了個中指,怨毒的說:“你媽的,讓我重生,至少讓我重生早幾十年好不好?隻給我一個月的時間,他媽的頂個屁用啊!”
李傑想起災難爆發前,自己成天淹在網絡小說裏,重生穿越這些詞都看到有一種生理厭惡了,卻怎麼都沒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可是,發生就發生吧,讓自己重生到別人的身上去,重生到更久遠的年代去,那才有機會像別的那些重生穿越者那樣發家致富或者稱王稱霸對不對?隻給一個月的時間,幹什麼?最後享受一把,然後在“審判日”來臨之前華麗麗的自殺?別人重生都是為了享受人生的,而他,讓他重生,是為了讓他再一次經曆地獄的開業典禮?
李傑很想從窗口跳下去,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了什麼超能力,不過理智告訴他,這樣做隻能讓他死得很難看。對於他這樣一次又次千辛萬苦,受盡折磨死裏逃生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比活著更有價值的事情!自殺?去他媽的!
就在李傑腦子裏不斷的自我交戰,沒完沒了的猜疑與憤慨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對麵那棟樓的窗前,分明站著一個——女人。準確的說,應該是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