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在前往肯尼亞的航班上,葉平康看到非洲的天空碧藍如洗,碩大的太陽像天空的黃金瞳孔,目眥欲裂,俯瞰著大地上的一切蒼茫。
葉平康會到非洲來,實在是一個巧合。就連他自己都不太懂。
本來他高一剛剛結束,漫長的暑假正麵臨文理分班的艱難選擇。心情不怎麼順,又發現自己一直喜歡的班上女生最近似乎跟另一個班上男生來往親昵,就更是氣悶了。
所以他才想出去散散心,於是跟他姥姥吱了一聲,說我想去趟非洲。
他姥姥竟然二話不說,直接批準,塞給他一張銀行卡,叫他立刻就滾蛋。
於是葉平康自己去辦了肯尼亞、利比亞、尼日爾、尼日利亞四個國家的簽證,背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跟了一個團,從上海坐上飛機糊裏糊塗地就來了。
他一開始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麼跟著駱駝隊,要麼乘車,耗時八十天,穿越整個撒哈拉沙漠——當然這隻是他的妄想,先不說假期的時間有限,就算班主任老劉皇恩浩蕩,再賜給他二十天,他也沒那膽量,也沒那條件去幹這檔子事。但是他還是去拿了這四個國家的簽證——大概人就是這麼一種動物吧,就算明知不可能,心裏也總是存著些僥幸。
至於家人朋友會不會擔心什麼的——這大概是他最不用去關心的問題,因為在學校裏他表現得很沉默,直白一點就是沒朋友,而家裏就更不用說了——他一直把那個地方當成一個暫時性的托管所,是沒有家的味道的。
沒有人會去關心他,所以他也懶得去關心別人。他要是真死在了撒哈拉裏,對這個世界來說大概也跟死了隻蒼蠅沒什麼區別。
小的時候他也曾異想天開地以為會有人把他從這個“托管所”裏麵領走,把他帶到真正的家裏,小小的床和溫暖的被褥。到了最後他發現,有床給你睡就不錯了,哪還那麼多事兒。
他到撒哈拉來的另一個原因,也許跟有的人一樣——欽慕著一個作家,三毛。
要是他能像三毛一樣,被一個人所理解著,可以不由分說地陪他一起來撒哈拉,現在就坐在他旁邊跟他一同分享著遠處燠熱的暖霞,那該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呢。
遠處的紅日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突然就讓他想到了三毛說的一句話:
“我在想,飛蛾撲火的那一刻,一定是極幸福快樂的……”
……
到了肯尼亞,又轉乘趕往尼日利亞的班機,一個小時多一點,飛機終於降落。
尼日利亞位於撒哈拉沙漠南部,並不屬於嚴重的沙漠地帶,然而天氣依然十分炎熱,四十多度的高溫使整個來自中國的旅行團成員,都不得不按照導遊的要求纏上一圈紗布卷,以防被過於毒辣的陽光灼傷皮膚,當然也可以起到減慢皮膚表麵水分蒸發的作用。
在尼日利亞的中檔酒店中住了一宿,第二天旅行團的成員開始繼續出發,來到這個國家的北部,企圖一瞻撒哈拉茫茫黃沙的風采。
然而結果讓他們略感失望。
他們看到的撒哈拉並不是一望無際的黃漠,也不是沙暴橫卷的地獄,而是一個遼闊得出奇的灌木叢——望不到邊的尖茅、狐茅,連帶著團團簇簇的雜草。導遊就過來跟大家解釋,說這個撒哈拉沙漠呢,其實有一大半部分是類似這裏的稀樹草原,或者是戈壁攤、堿地之類的荒原,而真正的沙漠地區,隻占整個撒哈拉地帶麵積的三分之一。
葉平康在心裏微微歎了一歎。這樣看來,怕是見不著自己想看的場景了。廣袤無垠的稀樹草原不能勾起他的興趣,隻有在茫茫沙漠中矗然獨立的蒼涼感和喪失的存在感能深深撥動他沉湎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