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寒冷的早晨。
此時早就過了正月,卻冷得出奇。
往常熱鬧的街道上,也變得冷冷清清。能回家的小百姓都在家裏緊緊的關著門,偶爾聽得幾聲冷得打顫的叫賣聲,實在是被逼得沒法子的人家。
張誌才搓著手,縮著脖子,積攢著少得可憐的熱度,一陣冷風吹來,凍得他嘶嘶的發抖。
晦氣啊晦氣,一連好幾日都沒找著活計,摸著兜裏的幾個錢想著去碰碰運氣。哪料一晚上贏得暢快,最後一把被莊家豹子通殺,眼睜睜的都給賠進去了不說,連本錢也輸了個幹幹淨淨。這會兒又冷又餓,滿嘴發苦,一不小心還摔了個四腳朝天,真真是黴星高照。扶著牆,喘了好半天的氣,兩條腿依舊抖得跟篩子似的。
“張二,大冷天還在外頭瞎逛,沒得凍出病來招你娘子心疼。”
張誌才一抬頭,瞧見一個三、四十歲的婦人,挽著時下流行的墜馬髻,斜插著幾朵廉價的絹花,抹了鉛粉、點了胭脂,穿著一件秋水色的舊麵襖子,倚著門,翹著手指,露出些媚態。若不是發了福,倒也算得上是徐娘半老。
苦笑道:“大冷天的,誰還不想在家睡覺呀,沒那個命,掙不著錢,左右都是死,還不如死在王幹娘的家門口。”
“呸!大清早的觸黴頭,瞧我是寡婦好欺負?沒得叫你娘子啐我。罷罷罷,瞧著你可憐,裏頭坐坐吧,剛煮了壺熱茶,左右沒生意,便宜你個小棺材。”
那王幹娘招呼著張二進了屋,上了壺熱茶,還端出一盤點心來。
張誌才捧著碗,一口一個點心,合著熱茶吃下了肚子,總算緩過氣來。朝著王幹娘拱拱手道:“幹娘,真是雪中送炭,將來我張誌才發了家,沒得不把你當親娘伺候。”
“呦,我可生不出你這麼個好兒子。要伺候人,回家對你娘子賣力氣去。”
“幹娘莫要取笑、莫要取笑。”
王誌才一想到兜裏空空如也,回家裏她娘子還活撕了他!哪裏還有心思同她調笑。
王寡婦斜斜的打量了他一眼,重新上了一壺茶,“怎麼,輸了個精光?”
“唉……”
“一把歲數的人啦,正經生意不曉得做做,到學起那些個潑皮來,還想賣兒賣女不成?”
“幹娘道我不想做生意嗎?實在逼得沒法子,才想去碰碰運氣,沒料想,唉……”
“豬油蒙了心,傻子也曉得那兒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忽的眼珠子一轉,低聲道“眼前有筆好生意,你做不做?”
“做!怎麼不做!幹娘,可千萬不要唬我!”
王寡婦白了他一眼,道:“鄞縣的王大官人,他家管事的四處找人牙子買女人的事情你曉得伐?”
“自然曉得,誰不曉得他王九女,家裏前前後後的娶過十幾房了,還要四處搜羅女人!聽說價錢出得老高,還有巴巴的從外頭帶人來賣得呢,可惜我娘子是個夜叉,做不得這筆好生意!”
“呸!誰叫你幹這等損陰德的下賤事來。”指了指身後,“好生意在他家。”
“蕭七?”
王寡婦點點頭。
“幹娘說笑吧,他是個光棍,來咱們縣也有小一年了,沒聽說他家裏有女人啊?”
“妙就妙在這兒!我同你講,這小子走運,幾個月前,平白的撿了個女人回家來。”
張誌才疑道:“幹娘如何曉得?”
“他租著我的房子,還想瞞得過我!那蕭七跑買賣回來撿了個活人,背回家裏一問,爺娘兄弟統統不記得,便是自家姓名也說不出來,剛來那幾日啊,連話都講不利索。他又要出去討生活,沒得不求我去他家看護幾日,那小娘子雖是個傻的,顏色卻極好,我瞧著,最起碼值這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