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同龢的眼睛濕潤了,他紅著眼圈,“嗵”的一聲跪在地上,沙啞著嗓子低沉地說:“皇上聖明!是臣等無能,不能為皇上分憂!”
“師傅快起來!”光緒趕忙俯身過來,要親手攙扶起翁同龢。可是翁同龢卻沒有起身,他依然跪在地上,用自己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光緒的手,他聲音有些顫抖了:“如今國事積貧積弱並非一日之寒,但皇上的一片赤誠之心感天動地,老臣定當竭力輔佐,萬死不辭!”
“普天之下,也隻有翁師傅你最了解朕的難處。”說道動情處,光緒不禁鼻子一酸,兩滴熱淚在眼眶裏打轉!
“皇上,您仔細想想,自古道成家立業。如今太後既然已經著手準備皇上的婚事,待您成婚後,意味著長大成人,太後自然沒有理由繼續訓政。所以,皇上還是暫且忍耐為上。”翁同龢壓低了嗓子,勸慰著光緒。
“師傅所言有理,隻有執掌了大權,才能放開手腳治理國家。朕先順著太後的意思來,待日後一定要做個明君。”聽了翁同龢的話,光緒隻覺得一股熱血湧上頭頂,他原本黯淡的臉色終於閃過一絲輕鬆。不過這絲輕鬆轉瞬即逝,他突然意識到,一個陌生但重大的人生階段正等待著自己:娶後納妃。自打穿上了這一身龍袍,光緒的生活起居就是由一群太監照料。宮裏的女人很多,但都聚集在慈禧的身邊,恪守君子之道的光緒從來都不曾主動關注過誰。所以十八歲的皇帝至今還沒有真正接近過任何一個女人,對於愛情的幻想令他不由得感到羞澀和緊張,但大婚之後真的能找到意中人,真的能當家作主嗎?習慣了逆來順受的光緒依然不免感到信心驟減。
這時,殿外的那名小太監突然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光緒一驚,他慌忙起身,警覺地說:“你怎麼進來了?”
“回萬歲爺的話,桂公爺家的大格格求見,在殿外候著呢。”小太監回答。
“她到這裏來幹什麼?”光緒眉頭一皺,語氣中充滿了嫌棄。
“她說是太後讓她來給萬歲爺送東西。”小太監低著頭說。
光緒沒有做聲,還是翁同龢上前勸道:“皇上還是宣她進來吧,說不定太後有什麼旨意,老臣也先行告退了。”
“好吧,讓她進來。”聽了翁同龢的話,光緒才不情願地說了這一句。
月晗的手被靜芬拉著,這一路走來,月晗都感到靜芬的手指頭始終是凉的,候在殿外的時候,她的手心已經微微潮濕了。一陣風吹來,月晗不禁打了一個寒戰,不知為什麼,她自己的心髒也在胸口跳個不停,像一隻小貓在抓,攪得心亂如麻。得到小太監宣召的聖旨,靜芬才鬆開了月晗的手,神色局促地向殿內走去。
殿內光線很暗,光緒坐在書桌前麵無表情,仿佛一尊雕塑。
靜芬從月晗手中接過那盒茶葉,輕聲說:“奴才去老祖宗那裏請安,老祖宗心裏惦記著皇上,讓奴才把這盒子上好的竹葉青帶來過請皇上品嚐。
“朕知道了,有勞表姐了。”光緒暮氣沉沉地回了一句。
靜芬有些尷尬地站在那裏,接著說:“老祖宗吩咐奴才給皇上泡上一盞嚐嚐,老祖宗說皇上剛剛親政,朝廷上的事別太過於操勞。”
光緒聽到這裏,臉色突然變了,他帶了一點譏諷的口吻:“表姐真是孝順。勞煩你轉告親爸爸,朕近來的精力都在監督頤和園工程,倒不覺得勞累,請她老人家放心。”看到靜芬依然呆呆地站在那裏,光緒拿起一本書,不耐煩地翻看著,隨後說:“朕要讀書了,請表姐跪安吧。”
麵對光緒的逐客令,靜芬遲疑了一下,她沒有再多說什麼,拉著月晗退了出來。
外麵已經急速地掉著豆大的雨點,靜芬拉著月晗的手沉默不語,但不自覺加快了步子,仿佛想要盡快逃離這座宮殿。
突然,一個淡藍色的荷包從靜芬袖子裏掉到了地上。她一驚,急速的彎腰撿了起來,但荷包已經在被雨水打濕了,荷包上一對刺繡的七彩鴛鴦仿佛在雨水中哭泣。靜芬沮喪地苦笑了一下,重新將荷包仍在了地上。
月晗彎腰撿了起來:“姐姐,你別傷心。扔了實在可惜,不如送給妹妹吧”
靜芬聽了,淚水混雜著雨水消消流淌下來。她有些淒然地說:“還好有人喜歡它,希望妹妹長大以後能遇到一個懂你疼你的意中人。”
月晗的心猛地一顫,她的眼前竟然也浮現出光緒那張清秀的臉龐,仿佛被什麼擊中了似的,開始不明原因的慌亂。
而此時的光緒,正站在惇本殿門前,看著這連綿的雨滴,獨自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