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他又做夢了。

他最近老是做夢。

他夢見那個孩子,張大的嘴,急促的呼吸,掙紮著的竹竿一樣瘦弱的手腳,夢見她空洞的,無助的眼神。四周比黑夜還暗,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他伏在那孩子身上,律動著身體。他的身體火一樣地熱,那孩子的身體如同冰一樣的冷。周圍的黑暗吞噬著他的熱氣。

他發泄著,漸漸達到高潮。寒氣從黑暗中悄悄滲透出來,從他的四肢開始侵襲,慢慢向中間靠攏。然後是一陣抽搐,接著他醒了。

冷汗四溢。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四周漸漸亮起來了。他聽見女人喋喋不休的聲音。然後他看到了聲音的主人,一個隻穿了內衣褲的女人。

女子一頭黑發,短而飄逸。身材清臒。淡眉,修鼻,薄唇。眼睛大而黑,略顯空洞。她正從地上拾起一件衣裙往身上套。

他完全清醒了。女子穿好衣服,開始化妝。她一邊化妝不停講述著昨夜的種種。

“看不出你還有那種嗜好。不過最近這樣的客人越來越多了。男人嘛,都喜歡刺激的……”

他一聲不響地穿好衣服,從皮夾裏拿出一疊錢,扔在女人的梳妝台上。出門前他聽見了女子的讚美。

“你昨天晚上真不錯。”女子這樣說。

第一章

雨後的空氣帶幾分清冷,又是重陽。

醫院裏倒是一如既往地散發著令人不快的氣息。轉角走出來的是一身白大褂的周溯遊。周醫生眼睛有一點近視,微黃而柔軟的頭發被風吹起,輕輕飄揚。他手中夾著病曆表和一些醫學雜誌,正用他獨有的姿勢快步走著。他眉頭微蹙,麵露擔憂。他掠過走廊兩邊的臨時病床和病床上,神情或痛苦或麻木的病人和病人家屬們,往走廊盡頭的病房走去。

走廊盡頭的病房很小,本來是醫生的值班室,由於病人太多,被改成病房了。這個房間采光很好,也很清靜。此時早已經過了下午兩點,太陽慢慢地消散了怒氣,但它還是盡全力把他那要被深秋的寒冷吸盡熱度的餘光灑進房間,不過這也算是最後的掙紮了。

靠門的一張床空著。靠窗的病床上坐著一個人。她穿一身白色,長發垂肩,發的黑更襯出衣服的白。她麵色潮紅,神色無力,呼吸略顯急促。她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此刻正望向窗外。那裏長著一顆正在落葉的大大的梧桐樹。

她左手邊有一支輸液架,上麵掛著一個輸液瓶,用塑料網兜兜著。液體平靜地一滴滴下落,通過那根漸細的透明的塑料管,緩緩彙入進她的血液。

周醫生走到她身邊,將手中的病例置於一旁的櫃子之上。

“怎麼樣?”他關切地問。出於醫生的習慣,他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額頭,然後兩個手指搭在她的手腕查看脈搏。

“沒什麼大礙,”她說,“家裏人太大驚小怪,非要我留在這裏輸液,其實吃藥就好了呀。”她輕聲回答。

“你身體本來就不好,他們會擔心也是自然的。”周溯遊收回搭脈的手,這樣說。

“我什麼時候可以走?小君她們還等我回去打牌呢。”

“發高燒打什麼牌,不怕輸錢?等燒退了才能回去。”

“那燒什麼時候才會退?”

“我也不知道。輸完這些藥再看。”他習慣性地撥了撥塑料管上調整液體滴落速度的齒輪,把它撥到一個自己滿意的位置。

“為什麼隔壁床沒有人呢?我一個人好無聊。”她不滿地說。明明病人已經多得裝不下,不得不睡走廊,病房卻還有空床位。

“我專門給你騰出來的病房,讓你能安靜地休息。”周溯遊道。

“周醫生真有本事。”她說。

她說完,轉過臉去繼續觀看梧桐落葉。

“我去忙了,”周醫生拍拍她的肩,拿起自己的東西,走到房門口,“有什麼事就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