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日光太好，昭陽殿漸漸被日光帶得暖和起來。沐昭笑眯眯地說著這一路上的趣聞異事，皇後和麗答應饒有興趣地聽著，時不時地傳出笑聲來。絲毫不提那些危險，絲毫不提一路的艱難，隻提得江南無限好的春光。
“詩意江南，不管何時，都是令人向往的。本宮年輕時曾隨皇上去過一趟。那時皇上還是太子，姚皇後也還在世。我們三人一路遊玩，好不愜意！”皇後素雅的麵容上流露出絲絲欽羨，不知是在羨慕沐昭的這一趟，還是在懷念從前無比安好的日子。
“嬪妾此生都沒有去過江南，從小便就是在京都生活，甚至連京都繁華大道都沒有見過幾麵。”麗答應隱隱有些黯然神傷，似乎在感慨自己此生命運，不過是從一個牢籠到了另一個更大牢籠。可如今的情景，這一輩子，她都離不開這個牢籠了。兀自有些哀傷，隻是到底忍了下去。
沐昭緊一緊她的手，勸慰道：“姐姐若是向往，大可求了皇上，讓姐姐去瞧一瞧外頭的好風光。”
“好！”麗答應滿臉歡喜地應下。隻是心裏哪會在意了去，不過就是一句勸慰之言，再得榮寵，嬪妃哪有出宮的自由？
皇後與麗答應又仔細詢問了沐昭身上的傷勢，沐昭答道：“早已好全了，連疤都不曾留下。”
皇後這才稍稍心安，道：“如此本宮便就安心了。曉得你還活著的那時，本宮一麵高興，一麵卻擔憂得緊。宮中杖責，比不得外頭，那是會要了人命的。若不好好醫治，隻怕這一生都要落下病根。”
“有勞娘娘這樣掛心，沐昭實在惶恐！”沐昭動容道。
皇後喜意漸上眉梢，道：“這些時日你辛苦了，本宮早喚人備下補藥，待會子你喝了再回屋去歇息。”
“多謝娘娘恩典！”
皇後換鳴翠送上補藥，親眼見沐昭飲下，才安心放她回去歇息。她微笑囑咐道：“好好歇著，本宮可不願瞧見一個病怏怏的沐昭。你們姐妹兩個久久不曾見麵，下去說些體己話罷！”
麗答應與沐昭感激謝恩退下。兩人雙雙退到外殿，麗答應如今到底算個主子，自是不能再跟隨沐昭到她的屋子了去。於是兩人，便就站著昭陽殿外說話。
沐昭滿是疑竇，抓著麗答應的手問：“姐姐，你怎麼會……”
麗答應隻一愣，旋即露出點點笑意，隻是這笑意獨獨缺了笑，滿滿地隻有苦澀，“陰差陽錯，我到底，支配不了自己的命運。”酸澀從嘴角漫延，直到滲進心裏，隱忍著爍爍淚光，勉強撐起笑意道：“其實，如今也沒有什麼不好不是麼？皇上寵愛，一朝躍為主子，再不會受人欺負，平日還能護住你，有何不好的？”
“姐姐！”沐昭瞧得出麗答應的無奈與痛苦，她滿是的痛楚的眸，生生扯痛了沐昭的心，“姐姐甘心嗎？一輩子在宮裏，老死都要在這個牢籠裏。姐姐，你難道忘了嚴將軍嗎……”
“嚴將軍……”麗答應刹那間有些恍惚，將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字眼，這曾經那麼親近，如今遠至天際的人……“往事如煙散，再提也是無益。沐昭，往後我不想聽你提起他！”刹那間，她冷下了眼，極其決絕。
沐昭有些不可置信，似乎眼前的麗答應，不是那個與她日日相互扶持的麗兒姐姐。她如今華服在身，沉靜雍容，不見往昔稚嫩，難道，她真的就變了麼？
麗答應攏一攏衣裳，抬眸道：“沐昭，人總是要往前看。我做過的決定，也沒有反悔的餘地。所以，嚴將軍，與我此生再無任何關聯，你也，不必再提了。往後，我是這大周朝的麗答應，也依舊是你的姐姐。”
這一襲話，不知是在告訴沐昭，還是在穩固她自己的心。那些如螞蟻啃噬般痛苦的夜裏，她拚命地哭喊，卻終究沒有人來解救她。她選擇這條路，便就是為的往後不再任人欺辱，不再這樣絕望得沒有依仗！顧媽媽說，下人永遠隻是下人，那她便就要讓這天下人瞧一瞧，下人，亦是能成為主子的，她麗兒，終有一天會讓天下所有人臣服，不再輕瞧了她！
沐昭暗自搖頭，望著眼前熟識的麗答應一陣恍惚，她不是她認識的麗兒，她不再是那個心善溫和的麗兒了。她滿心的恨意，雖然她隱忍得徹底，可對於沐昭這般被恨意苦苦折磨的人，怎會看不通透呢？
沐昭沒有責罵，亦沒有鄙夷，隻聯係地道一聲：“姐姐萬自珍重，沐昭依舊在姐姐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