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太讓我過意不去了。”
“不不,不過順路而已。”
“那麼,她的雙親現在還健在嗎?”
“島上有她的家,但已成了廢墟。母親河內和子在昭和四十九到五十年間因病身亡。父親很早就離家不知所蹤。所以男鹿島的河內家可以說已經不存在了。”
“她有兄弟姐妹或親戚嗎?”
“她沒有兄弟姐妹,好像也沒有親戚,就算有,恐怕也很疏遠吧。向島上的人打聽,都說不知道她家有什麼親戚。母親和子的葬禮也不見有什麼親戚來參加,或許親戚都在很遠的地方吧。”
“嗯。”
“所以,她孑然一身來到東京,一邊在娛樂場所兼職,一邊在演員訓練學校讀書。非常有趣的是,加鳥的境遇與河內香織驚人的相似。這是否顯示旭屋喜歡把沒有親人、人際關係極為簡單的人放在自己身邊?雖然這是我的想象,但旭屋曾置身於戰爭剛結束後的歌舞伎世界,那個圈子裏人際關係複雜,處理事情非常麻煩,或許給他留下過不愉快的回憶吧。”
我覺得藤穀的分析很有道理。
“加鳥的全名叫加鳥猛,昭和十八年六月二十三日出生。他是旭屋演員訓練學校一九七一屆的畢業生,比香織大十四歲。他在戲劇學校畢業時,正值旭屋在影壇大紅大紫之際,旭屋製作公司也處於巔峰期。所以他在電影、電視和舞台上頻頻亮相。甚至還出了唱片。從照片上來看,他模樣長得挺帥,但不知是何原因,唱片最後沒有發行。後來應旭屋的要求,加鳥做了他的私人秘書。加鳥出身於島根縣美濃郡芋原村字川本的荒廢村子裏,我也去采訪了一下,他的雙親早已亡故,沒有兄弟姐妹,親戚不知行蹤。
“我租了一輛車,開了好幾小時才到達大山深處一座荒涼的村莊裏——這是就加鳥的家。聽村裏人說,他在村裏生活到高中時代,這一點也與香織相同。後來由於雙親亡故,他便離開村子,跑去東京打天下。為了當一名演員,他吃足苦頭,但最後卻成了旭屋的得力助手,據說也存了一點錢。”
“他是單身嗎?”禦手洗問道。
“是單身。不過,他在鐮倉的極樂寺建了一棟擁有土地權的房子。因為他沒有親戚,這棟房子後來被國庫局拍賣,據說現在住著外國人。”
“也就是說,從一九八三開始就沒有他的消息了,是嗎?”
“嗯,由於那時候他已從影視界的第一線淡出,所以他的消失並未引起很大的轟動。但他不見蹤跡,當然也算是件嚴重的事,警方為此花了很大力氣進行搜索,卻無果而終。考慮到加鳥是浪跡天涯、到處為家的人,又沒有發現他的屍體,並且由於沒有親戚,也無人向警方提出尋人申請,所以此事最後不了了之。”
“單身也是失去蹤影後不引人注意的理由之一吧?”
“對。”
“受害者沒有兄弟姐妹、沒有親戚,孑然一身的身世,對罪犯來說是求之不得的。”
“是呀,如果從旭屋的立場來看,確實是很好的一點。啊,禦手洗先生,加鳥真的死了嗎?”
“沒錯,加鳥早就死了。他的屍體或許埋在印尼的那棟日本員工宿舍屋後的地下,或許早就沉屍海底了吧。作為戰中派【注】的旭屋,他經曆豐富,心思縝密,為了以防萬一,不留下後患,便有意識地選擇無親無故的人作為助手。這一招果然有效,令他至今逍遙法外。”
【注】指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度過青年時代的人。
“不過上天已經對旭屋做了懲罰,你看他衰老得多厲害,好像一名重病患者似的。”
“正如你所說,加鳥與香織的情況確實很相似,兩人的經曆十分接近。一九八三年時兩人仍保持單身,不知是什麼原因。是因為沒有對象或沒有孩子嗎?為什麼沒有?石岡君,你想過這些問題沒有?”
“哦?”
“這是因為,兩人要在旭屋麵前爭寵呀。”
“啊,是嗎?”藤穀感到不解。
“藤穀先生,旭屋一定有殺死加鳥的理由,你知道他的殺人動機是什麼嗎?”
“嗯,這個我可不大清楚。”
“在這方麵沒有什麼傳聞嗎?”
“什麼方麵?”
“當然是指旭屋架十郎與他的秘書加鳥猛之間的關係囉。”
“哦、哦……我可沒有聽到這方麵的傳聞……”
“這兩人很可能有不尋常的關係。有沒有聽到加鳥當時在經濟上發生困難的傳聞?”
“這樣的傳聞倒沒有聽過,不過我記得從跑旭屋新聞的記者那兒聽過加鳥喜歡賭博的說法。”
“當時他寄了一封奇怪的信件給媒體,是因為發生什麼事情嗎?”
“奇怪的信件……”藤穀仰頭看天花板,稍作思考後說道,“不,不是那麼回事……隻是……”
“隻是……”
“現在想起來,在那時候,應該是在一九八三年吧,確實發生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什麼事情?”
“秘書加鳥通知媒體,說旭屋製作公司有重要消息發表。當時作為記者的我第一時間趕往鐐倉的旭屋製作公司。回想起來,那次是我第一次見到加鳥。”
“哦。那麼發表了什麼重要的消息了嗎?”
“加鳥不過做了一大套毫無實質內容的冗長說明。大家頗為意外,難道就是為了講這些廢話而特地把我們叫到鐮倉?這不是在糊弄記者嗎?”
“正是如此。”禦手洗笑嘻嘻地說道,“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舉行這個記者會?”
“不知道。同行們也議論紛紛,但都說不出個所以然。禦手洗先生知道個中原因嗎?”
“我當然明白啦。這是一種牽製策略,是加鳥對旭屋的威脅手段。如果旭屋不答應加鳥的要求,加鳥就可以召來記者把自己和旭屋的秘密全盤托出。”
“啊!原來如此。是不是加鳥背地裏向旭屋提出了金錢上的要求?”
“你剛才提到加鳥在極樂寺蓋了房子,那是一棟豪宅吧?”
“對,可以說是極盡豪華奢侈之能事。有鋪著大理石的上下車專用的台階,有遊泳池和網球場,房子雖然麵積小了點,但論豪華程度,絕不遜於旭屋禦殿。”
“什麼時候蓋的?”
“也是一九八三年吧。因為報紙和雜誌做過大肆報道,所以記憶猶新。”
“沒錯,就是那一年。加鳥向旭屋索取的,就是蓋這棟房子的資金。”
“經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當時大家確有議論,說加鳥建造與自己收入不相稱的豪宅,一定是向旭屋要錢了。”
“對加鳥來說,最初可能隻是開玩笑地向旭屋要錢。而旭屋也有意給予援手,但堅決不同意這樣做的人當時卻在旭屋身邊。”
“是誰?”
“當然是香織了。由於香織想獨占旭屋的全部財產,不但要旭屋嚴拒加鳥的要求,而且還唆使旭屋斷絕與加鳥的關係。女人的欲望真是深不可測呀。”
“聽你這麼一說,加鳥與旭屋……”
“對,兩人的關係形同夫妻。”
“哈哈,旭屋是歌舞伎出身呀……那麼,加鳥準備向媒體透露一切嗎?”
“這是一樁醜聞,媒體對旭屋是同性戀的醜聞當然備感興趣。
加鳥是窮苦人家出身,隻要媒體略施壓力,他就會透露消息。”
“原來是這樣……”
“可是旭屋並未同意加鳥的要求,而是聽從了香織的說法。香織認為若給了加鳥一次錢,就會給他一輩子的錢,所以必須拒絕。
為此,旭屋決定殺死加鳥。我們也不妨把這個事件視為新寵香織從加鳥猛手上把旭屋奪走的事件,親信之間的鬥爭往往是非常激烈的。
要知道香織和加鳥都是從底層摸爬滾打過來的。從這個意義上講旭屋也是一樣,所以他與香織精心製訂了謀殺加鳥的計劃,並利用殘障兒子設計了巧妙的不在場證明。”
“啊……”藤穀情不自禁地發出讚歎聲。
我對於禦手洗的推理同樣深感佩服。乍讀之下以為是精神異常者所寫的文章,原來包含這麼恐怖的內容!禦手洗的話開拓了我們想象不到的世界,就好像從魔術師捏緊的手中拉出許多絲帶來。
“石岡君,如果以上看法成立的話,以前我提出的一個用來解謎的鑰匙也就可以說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