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1 / 1)

綺雲替五龍和柴生收拾好行囊,推開窗戶觀察著雨勢。雨下得舒緩而悠揚,沒有停歇的跡象。估計這場夜雨會持續到早晨,綺雲朝窗外伸出手掌,接住了幾滴沁涼的雨珠。她突然記起母親朱氏在世時說過的話,每逢一個孽子出世,天就會下雨,每逢一個孽子死去,天就會重新放晴。

尾聲南方鐵路在雨霧蒙蒙的天空下向前無窮地伸展,兩側的路基上長滿了蕭蕭飄舞的灌木叢。當那列黑色的悶罐子車笨拙地駛上渡輪時,江邊的景色煥然明亮了一層,像箭矢般的陽光穿透朦朧的雨積雲,直射到江水之上,而渡輪上以及渡輪上每一節車廂也染上了一種淡淡的金黃色。

車過徐州天就該放晴了,駕駛渡輪的人遠遠地向火車司機喊道。

誰知道呢?火車司機鑽出肮髒的駕駛室,抬頭望了望天空,他說,就是下雨也沒關係,這年頭人的命都是朝夕難保,誰還怕淋點雨呢?人不怕雨,車上的貨就更不怕了。

悶罐子車廂裏的人無法看見天空,起初從車頂板的縫隙中不時滲下滴滴嗒嗒的雨水,後來慢慢地停止了,後來火車渡過了江麵,轟隆隆地向北方駛去,柴生試圖打開那扇窄小的風窗,但是風窗是被固定著的,三顆鉚釘釘死在滑槽上,風窗半開半閉,至多伸出一條手臂,這樣,除了幾樹秋天的枯枝在窗口疾速掠過,車廂裏的人甚至無法看清外麵荒涼的野景。

車廂裏裝滿了新打的白米。父子倆都置身於米堆之上,五龍一直靜靜地仰臥著,從風窗裏漏出的一塊天光恰巧照在他的身上,柴生看見父親萎縮的身體隨火車的搖晃而搖晃著,他的臉像一張白紙在黑沉沉的車廂裏浮動,他的四肢像一些枯樹枝擺放在米堆上。

火車是在向北開嗎?我怎麼覺得是在往南呢?五龍突然在昏睡中發出懷疑的詰問。

是在朝北開。柴生的手眼把玩著一些米粒,他鄙夷地向父親掃了一眼,你死到臨頭了還是不相信別人。

朝北,五龍點了點頭,重新閉上了眼睛,他說,朝北走,回楓楊樹老家去。我就要衣錦還鄉了。我小時候看見過許多從城裏衣錦還鄉的人,他們隻帶回一牛車的大米。可我現在帶回的是整整一節火車車皮,一個人一輩子也吃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