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焯初上京時將將七歲,乍然離了父母來與個陌生人做嗣子,心中自然害怕,禦書案後的太初帝又高深莫測地看著他,直叫沈焯低了頭不敢出聲,好半日,才聽著太初帝道:“朕聽聞你好習弓馬,如今指個老師與你,你先去見過。``”
順著太初帝手指的方向,沈焯看著殿中站著個男子,兩鬢如霜,仿佛年紀老大的模樣,再仔細看去身上也不曾穿官服,一時也摸不清這人身份,隻是太初帝即說這是他老師,沈焯也不耽誤,走過去口稱老師,規規矩矩地行了拜師禮。那人看著他在麵前拜下,冷了臉道:“聖上即將你交與趙某教訓,某必不容情,你自家警惕了。”沈焯不敢抬頭,應聲稱是。
沈焯過了兩日才知道,太初帝指於他的老師大有來曆,原是先帝心腹愛將,神武將軍趙騰。趙騰統領神武營十四年,因君臣相得,是以先帝駕崩後大病一場,因此將神武營都移在了副將宋嶠手上。趙騰這樣的身份,便是教皇子也配得上,如何叫今上指了來做他老師,直叫沈焯想不明白,卻又無人好問。
不想趙騰為人嚴厲,沈焯在家鄉也跟教頭習學過槍棒,教頭們沒口子的誇讚不說,便是這回的天使也一樣把他另眼相看,不想到了趙騰眼中都不能看,一概都要推倒重來,連著馬步也要從頭紮起。沈焯便比同齡孩子懂事些兒,到底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長大的公子少爺,又是才到趙騰手下,受了這樣委屈,不免懷疑起趙騰心上不情願教他,隻是聖命難違,故而故意刁難。有了這樣的念頭,便與趙騰做對,隻消趙騰不把眼睛看在他身上,就要做些怪模樣來。
趙騰也是上過戰陣的,不說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也是能一心幾用的,沈焯在他背後擠眉弄眼了幾回就叫趙騰發現,趙騰卻也不打也不罵,隻將沈焯的衣領抓住,拎至在沈如蘭靈前,按著他跪了,道是:“你也是念過書的,可讀過鄒忌諷齊王納諫”
鄒忌諷齊王納諫原是戰國策齊策一中的一章,依著沈焯年紀未讀過也是有的,是以趙騰便與沈焯解說了回。趙騰生了張冷臉,這時口角含些譏諷,自是格外刺目。
沈焯一愣,頓時明白趙騰說的甚,無非是說那些教頭與天使不過是奉承他,說得並不是實情,臉上頓時通紅,仰頭大聲道:“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了,哪個說的是真話,哪些是奉承,我也明白,你休當我是傻子”
趙騰瞧也不瞧沈焯,隻把雙眼盯在沈如蘭靈位上,一字一句地道:“沈將軍的鎮軍將軍上浸了多少辛苦,你若是辜負了,我絕放不過你。”這句話字字仿佛都是從趙騰牙齒縫中迸出一般,連著麵目也有些猙獰,唬得沈焯將餘下的話都吞了回去,想是叫趙騰這回嚇怕了,往後的日子倒是老實了許多,雖一般叫趙騰壓著從頭練起,也肯用心。
說來沈焯倒真是個習武的好苗子,在趙騰手上不過兩三個月就將從前教頭們因循縱容留下的種種錯處都改了過來。沈焯本以為自家有此進步,趙騰多少總要歡喜,不想趙騰臉色愈加陰沉。卻是從宮中傳出消息來,道是太後病重,自太初帝以下,先帝諸子女都在椒房殿侍疾,莫說幾位公主,便是趙王妃與晉王妃兩個都足不出宮,趙騰就知道阿嫮病得不祥。
趙騰此人認準了一件事便萬難叫他更改,往好了說便是心性堅韌不拔,若是說白了,便是個偏執的。從前替母報複如是,能不顧沈如蘭的提攜照拂之情,也能將阿嫮放在一旁。可等阿嫮險死還生,又自覺虧欠阿嫮許多,便甚都肯為她做,便是阿嫮幾次置他與險地也不後悔,這時聽著阿嫮病重,自然心上沉重,隻他如今已不再領著神武營,進不得禁宮不說,便是他依舊是神武營統領,如今的椒房殿中都是風子龍孫,他一外臣又如何進得去,隻得徒喚奈何。
沈焯也是個伶俐孩子,看著這些日子來自家老師神色不對,再不敢胡鬧,老老實實地聽從趙騰教導指引。可他這裏老實了,趙騰那處卻是常魂遊天外,常沈焯一套槍棍耍下來才發現,趙騰的目光遙遙看著東南處,那處屋更不的嫡親的,他不好端個姐夫的架勢來教訓,便推了齊端與沈焯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