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新人殺舊人(3 / 3)

“……聽起來,甚為公平。”

“我不但要殺你為我家族報仇,還要救活公主,令你們辛苦經營的計劃,徹底泡湯。我要令你們,死也不能死得瞑目。”連小開一笑,露出森森的白牙。

“……也是無可厚非。”

連小開的身上,流露出了溫柔而綿長的殺意。

那殺意如一池蓮花或者人頭。

那是之前的歲月裏可以一揮手瓦解,灰飛煙滅的殺意。如神將強人的夢想扼殺在咽喉。如天的手翻雲覆雨搬運人間離合。

然而當天墮落下來。當神遍身是傷痕,彼此傷害,彼此墜入泥土。

那人間的殺意,便足以勾銷神的性命。

莫易閉上了眼睛。

麵對這合理合情,又在荒唐中恰到好處強悍的殺意思,他隻能接受。

除了接受,他什麼都不能做。

也什麼都不想做。

他一生之中,從來沒有如此接近過空白。

真正無喜無憂,無嗔無念的空白。

……首先是不遠的對麵,刀割斷東西的聲音。

然後是那處人頭落地的聲音

再然後是輕輕的,輕輕的腳步聲。越移越近。

然後的然後,是劍風。

熟悉的人生裏,熟悉的劍風。

一飲一啄。

……接著,劍……便刺入來。

莫易第一次知道被自己的青磷劍切入肌膚是什麼滋味。

如情人分開了雙腿。

如跌落,如放棄。

如母親輕輕一踢。

如開始,如來臨。

劍探入身體。

肋骨之間,很好。很對。心室。

奇妙而多情的角度。

……心髒離開身體是什麼感覺?

莫易睜開眼,正對上連小開手裏拎著的好朋友的眼。

好朋友的頭發垂在地。

下麵卻空空蕩蕩。

空空蕩蕩,就如手中攥緊的人生……

人生,是什麼感覺?

死亡,是什麼感覺?

清微的桀桀笑聲如此幹啞。

漸漸消失。

十七年前的某一天,長發風liu的莫易,在橋邊遇見一個年少俊俏的姑娘。

“請教姑娘芳名?”

“我姓白……閨名……閨名一個春字。”她的臉蛋酡紅。

“那麼……叫你春可以麼?”玉石一樣的聲音,輕柔地問。

……

“你走了……叫我怎麼辦好呢……我便嫁了人罷……連家少爺……想必是可以騙過他的吧……”

那時候,白春曾經對著蕭瑟的秋空,喃喃自語。

隻可惜,那自語,除了風,並無人聽見。

寅時三刻。

連小開割下沈月關的人頭。

剜出莫易的心髒。

此時窗外雄雞三唱。

妖魔退散。

天下大白。

刀劍的光,在太陽的光芒下麵,黯淡下去。

平無奇捱過了不能動彈的三個時辰,終於匆匆地,跌跌撞撞地摸上了小樓。

一地的血和屍體。

清微公主,與連小開,已經消失不見。

他從萬紫千紅中,找到昏迷著的沈玉刃。“玉刃小姐……”

搭一搭她的腕脈。

她腹中的小生命,仍在勃勃跳動。

“上天啊,你對我平無奇實在是太好了……”他跪下來,親吻著沈玉刃的臉頰和手,又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將她帶出了這萬丈的殺場。

至於那些紛繁複雜人等的屍首血肉,****什麼事?

反正,殺人的,不殺人的,哪個不是最後難免一死。

隻能關照到心裏的人。

隻有對著心裏的人,才那麼愚蠢,才執著於十年和一百年之間可笑而卑微的差距。

至於其他,便任天去折騰收放,肆意妄為罷。

……

暖陽如此和藹,靜靜的小鎮上煙塵初升。

瞎眼的說書人坐在街頭。無人圍攏來,他便隻有哼唱著不成調子,也聽不清楚唱詞的歌。

那調子聽似荒誕,卻仔細有些悲涼,竟似是遠古時候所傳。

那唱詞依稀仿佛,含著一聲聲地“遠離,遠離。”

遠離,遠離……

遠離這故事罷。

故事既已結束,為何還不遠離?

——可是這個故事完結了,別個故事卻還在繼續。

一浪一浪,才叫做江湖。

也難忍有些十年與百年之間不能清明隻得癡狂的愚人,不得遠離。

不得遠離者,且邊行,邊看。

【第一部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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