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娘~娘~”小孩子的哭聲一下子衝散了凝結在空氣中的鬱結。整個村莊像一片啞的絲綢忽然被拉出一個大口子。
淩亂而惶恐的婦女一把抓過小孩子,用乳房緊緊堵住他的嘴巴。
馬蹄聲得得得得地從遠處而來。
慌張的女人這才放下自己的小孩,悄悄挪到窗口,藉著月色偷偷向外張望。
整個騎隊在一息之間撲麵而來。為首的擎著火把,清晰地照出衣襟上的大朵紫色牡丹。
整個村子都似乎鬆了一口氣。來了,終於來了。
騎隊迅速掠過村寨,河流與穀場,直直向不遠處燈火通明的一座大宅子而去。小隱隱於野,那座宅子叫做連雲山莊,既是出身本村的大富戶的居所,又是一位出身草莽卻在武林中混出名號的老英雄金盆洗手之後的退居之地。老英雄樂善好施,不但修橋造路,興辦村學,還叫幾個徒弟在鄉中教導村民武功,免得眾人受朝廷衙差、山匪惡霸的欺負。有了連雲山莊的連家村,已經富裕和樂地過了十幾個年頭。
“下馬。”騎隊的領袖低聲下令。他身旁的青年撮唇吹了一聲口哨,幾十騎的隊伍整肅地如同一個人一樣,輕巧無聲地從馬上躍下。
騎隊領袖亦跳下馬來,神色凝重地看著眼前的地麵。
夜色裏,地麵上顯現出一條不知道什麼東西劃出來的,閃著駭人綠光的界線。
領袖冷笑一聲。“果然是神霄派。”他一雙骨節奇錯的大手握得格格作響,眼中射出貪婪而仇恨的光芒。
“老大,傳說中神霄派的‘幽靈界’,擅入一步者取其雙眼,擅入兩步者斷其四肢,擅入三步者必取其命。”身旁的青年似詢問,又似解說。
“哼,那群****的確喜歡玩這種花樣——可惜,本座現在關心的是另一件事。”領袖一振紫色披風,回頭向整個騎隊下令:“大夥聽著,他們神霄派做事向來是一事一人。不管這裏麵的是他們的幾號護法,大夥務必生擒,帶回教中慢慢拷問,知道了麼?”
騎隊齊聲應諾。
“走。”領袖一揮手。
“我看還是不必了。”
一個如玉石一樣好聽,又如皇帝一樣驕傲的聲音從界限裏麵傳過來。
領袖一驚,立即止住騎隊的行進。敵人竟然強悍至斯,到了身前都沒人知道?心中雖然忐忑,言語上卻毫不示弱。“哼,神霄派的賤奴聽著,乖乖束手就擒,本座就讓你少吃一點苦頭!”
“嗬嗬嗬嗬。”一聲朗笑劃破天穹。“這位是情教浙江分舵舵主常挺常座主與座下八十一騎吧?在下神霄派莫易,幸會幸會。”
常挺又是一驚。“你說你是……莫易?”
他身旁的青年麵無表情地解說。“莫易是神霄派首席護法,亦是武林通緝榜單上的頭號殺手,據說他手下除了婦人之外,從無活口。”
常挺的額上微微沁出冷汗。
“常座主,”莫易的聲音隨著南風飄過來。“情教與神霄派雖為死敵,不過今次在下是為執行任務而來。隻要尊駕的人馬不越過幽靈界,在下絕對不會擅動幹戈。”
“哼!”常挺冷哼一聲。“連老莊主是本教副教主的好友,亦是武林中成名的老俠客。你們神霄派吞了豹子膽,居然敢向連雲山莊布下幽靈界!幸好連老莊主飛鴿傳書本教。教主親諭,務必將神霄派的賤奴活捉回去審問,看看你們究竟為何如此喪心病狂!”
“哦,原來連遠天那麼怕死。”莫易語中微含笑意。“他既然已經是功成身退的老英雄老俠客,又有情教這個大靠山,本可安享晚年。卻為什麼要去招惹柳心心呢,可惜可惜。”
“柳心心?是誰?”
“江南才女啊,常座主不知麼?哦,常座主練的一身童子功,自然不知道風月場中之事。”
常挺皺眉。夜色中對手的聲音十分飄忽,似遠實近,根本難以確定方位,更別說看見他的真容了。可是對方卻連自己練的是童子功都一清二楚。敵暗我明,尚未開始就落了下風。
好在這麼多精心挑選的死士才是常挺的王牌。縱然神霄派的護法武功高出天去,他也不信對方能夠以一敵百,還能占到便宜。暗忖間,嘴上繼續虛以委蛇,“你說的柳心心,難道是個****麼?”
身旁的青年附耳密述,“柳心心號稱江南才女,是秦淮河上炙手可熱的新晉名妓,無數達官貴人追捧,她卻嫁給了一個窮書生。哪知窮書生卻是連遠天連老爺子所雇,轉手將她賣給了連雲山莊作妾。聽說後來柳心心在新婚之夜自縊。”
常挺聽得眉頭直皺。他不是不認識連遠天,這老頭子少說也有七十來歲了,還去招惹什麼名妓,真是……
“柳心心死後,其婢女持血書上了神霄派。”莫易微歎一聲,“想必你們也知道,神霄派的姐姐們平生最恨欺負女人的男人。凡是女子以死明誌忠義節烈的,神霄派必不計代價,為其報仇。”
“死了一個****而已,值得這麼大驚小怪麼?”常挺冷笑。“那些神霄山上的老姑婆多管閑事倒也算了,你們這些護法好歹也是八尺男兒,卻為何自甘下賤,卻來殘殺同類?”
“這個麼,道不同不相為謀。常座主,在下時間不多,雖然已經殺了連遠天,不過連雲山莊上下一百多口,我還要慢慢滅門。你們若是不進來,在下便失陪了。”莫易口氣淡漠森冷,卻聽得人一陣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