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光芒猶如絲線,密密匝匝地纏繞住整個玄武城,強迫那些不聽話的亡靈向亂葬崗方向奔逃而回。與此同時,四周鬆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拔節生長,轉瞬間高及百米,將這死靈的所在團團包圍。
完全不顧胸口的傷勢,朱離左手結印,右手相引,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強迫那些不聽話的亡魂歸位於陣法之中,縱然已七竅流血,搖搖欲墜,卻仍舊有一股精神氣支撐著她,哪怕如今的失血量已超過“人”的極限,她依舊沒有倒下,仍舊直直的站在原處。
籠罩整個玄武城上空的亡靈,終於有一多半被朱離引入陣法之中,隻是此刻朱離卻搖搖欲墜了,麵上亦籠了一層死灰之氣,眼看不活。
忽然,一個青色的身影在亂葬崗上空一閃而過,接著,頓住了腳步。
青鴻垂眸看著亂葬崗中心。
那一片漆黑的亡靈之中,一襲紅衣的女子身形窈窕,一擺衣裙仿若燃燒正灼的火焰,暗夜中格外的引人注目。隻是……縱然他並不精通於陣法,也看得出那女子如今已是強弩之末,隻怕再無力支撐著龐大而嚴密的血陣,卻依舊兀自的屹立不倒。
那一刹那翩飛的衣袂,讓他堅定了一個已流轉於心中許久的信念。
想要出手相救,卻又顧及到陣法不敢出手。青鴻隻能在一旁焦急地看著,頭頂漸漸沁出細汗,雙手握拳,緊張之意不言而喻。
忽而,一道微弱流轉著的藍光悄然籠罩住朱離全身,將她嚴嚴實實地護住,阻擋了那些不住衝撞撕扯的亡靈,暗夜中,竟是分外的細膩溫柔。
那是玄清用自己全部魂魄凝結成的護壁。
也是他給予她,最後的守護。
用盡了心中所有的善,他便隻能與所有怨靈亡魂為伍,封印在血咒之下,不得超生。
既然注定了是那般慘烈的結局,那麼……便由他代替她死去,代替她承受這永生永世不得輪回之苦。
哪怕……最終,他隻能永閉地底,承受地獄般的煎熬。
隻要她平安,一切便已足夠。
亡靈終於全數歸於地底,陣法全數成型。
朱離輕喝一聲,左手向正中央一處墓碑上猛力一點。立刻,那本來空無一物的墓碑上,便出現了一副全由鮮血組成的複雜陣法,密密匝匝地爬滿了整個墓碑,如同有生命般,吸去了周圍的死者之氣。
整個亂葬崗中,又一次回複了從前的沉寂——也是江樓月等人無比熟悉的模樣。
那一點微弱的藍光漸漸凝結,集中於朱離的右手掌心,形成一枚剔透的晶石,夜色之中,它熠熠閃光猶如淚滴。
那是由玄清全部心神,滿腔愛戀凝結而出的,此後,他永伴她左右。
今生無緣相守,我便以這等樣的方式伴你左右。
在你需要的時候,我便陪在你身旁。
直到你將我徹底遺忘,尋到那一份屬於你的幸福……
一道道淡淡銀芒透過樹梢斜斜射入,為這死一般的寂靜填上了一抹生機。
朱離卻在這墳墓之中站了很久很久。
那枚瑩透的水晶在她掌心熠熠閃耀,映著她翩飛的豔紅衣袂,猶如一滴心尖血淚。
琴音漸漸低下,轉為嗚咽。
那曲調結束之時,江樓月癱軟在地,連說話都是無力。
一個恍惚間,那紅色古琴上便多了件東西。它嵌在琴上一處凹痕,嚴絲合縫,仿佛原本就應該在那裏一般。
江樓月怔了一怔,輕輕撫摸琴身。
任務完成的提示悄然傳來,她都完全不曾察覺。
“原來……竟是如此!”玄清的聲音仿佛從極遠處傳來,隱約帶著幾許歎息。
江樓月沒有說話,隻是久久的凝視著琴上那枚水晶。
“我想起來了……全想起來了,”玄清喃喃道,轉過頭便想要離去:“前世我離去時曾經許願,如果我還有來生,願與她再不相見……”
“倘若不見,便也省卻了這許多執念……”
淡淡的霧氣漸漸擴散開來,這個任務總算結束了。
這是他們自踏入四相之城後,做得最長的一個任務,隻是在那任務最終結束時,所有人都是前所未有的疲憊。
回到了熟悉的恍若隔世的月安城,逢君長出了一口氣,甚至懶得將玄武寶寶收回去,便徑直走入臥房歇息,往事如煙和墨痕亦相繼退出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