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軍大營。
李信坐在中軍帳內與手下的各營軍官商議如何打破子梁關,這時有探子前來稟報軍情,道:“黃河南岸已有大量魏軍正在安營紮寨,隻是霧天彌漫看不清楚駐軍人數。”
“大霧彌漫看不清楚……”李信頓時眼前一亮,若有所思道,“再探。”
一名步兵營的軍官想了想,說道:“魏軍這個布陣很顯然是阻斷我們大軍南下過黃河進攻大梁,又可側麵接應大梁城遭襲擊,如此算計,一旦我們攻破子梁關,即刻又要麵臨這股強大的後援。”
另一名瘦個子軍官一挑眉毛,自信的說道:“他們會算計,咱們也不是吃素的,可以派一支軍隊駐紮黃河北岸,應對魏軍的行動,敵不動,我不動,敵人若有所行動,我們給他來個背後一擊。”
兩人煞有介事的侃侃而談著,說完後一起看向李信,看他做何反應。
李信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過了片刻,那名瘦軍官問道:“將軍,剛才還鬱鬱寡歡,為何轉眼間就開懷大笑,那麼開心了?”
李信斂起笑容,幹咳兩聲道:“子建,你發現沒,方才探子彙報軍情,透露了一個天機?”
“天機?”那叫子建的瘦將軍聞言一怔,旋即扭頭看向身邊的人,問,“你聽出來了沒?”
那人晃著腦袋,一臉茫然。
又問了幾人,無一人能回答,於是問李信:“屬下孤陋寡聞,委實猜不出,望將軍賜教。”
“好,我來告訴你。”李信笑了笑,道:“眾將都看到了子梁關的情況了吧,守軍白天防備緊密,但晚上非常鬆懈,尤其在後半夜,士兵犯困了,便靠在城垛上打瞌睡。所以咱們要做的是掐準這個時間段去攻城,效果是事半功倍。”底下人會意的點著頭,頓了頓,續道,“若在大霧彌漫的夜裏攻城,諸將又以為如何?”
此話一出,猶如醍醐灌頂,眾人的臉上均現出興奮的神色。
“妙計,妙計!”林子建笑道:“大霧彌漫,視線較弱,我軍正可以出奇兵偷襲子梁道,哈哈哈,將軍妙計一出,我等又可立下大功了。”
那名步兵營的軍官笑著對林子建道:“老林,你說的大功不足道也,大霧天攻城,讓我的步兵營減少傷亡,那才是利國利民的頭等大事啊!”
眾人你一說我一句,中軍帳內嘈雜聲一片。
李信豎起手示意眾人靜靜,底下立刻寂靜一片,他站起身,目光淩厲的說道:“諸將聽令。”
話音剛落,眾人齊刷刷的站立起來。
李信道:“子建,就依你的建議,領一支軍隊沿黃河北岸駐紮,時刻注視著魏軍的一舉一動。”
林子建拱手道:“末將遵命。”
“薛禮、董興。”
“末將在。”
“你二人去準備攻城雲梯、撞門擂木、投石戰車、弩機……”
“遵命。”
午後的天空依然是陰沉沉的,如同一潭淤積的死水,毫無生命的活力。如今的大梁城似乎也可以用一潭死水來形容此情此景,人們的臉上也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色彩,以黑白色占據著主色調。
高漸離擰著眉峰,望著院子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依依不舍,又有點猶豫不決。
整個宅院如今隻剩下他和仆人兩個人了,其它的下人被他打發的打發,辭退的辭退,各自尋生活去了。
在秦軍還未東出函穀關時,人們隻是聽聞秦軍要攻打魏國,那時的大梁城百姓就開始潛逃和躲避了,等到秦軍大營駐紮新鄭和黃河北岸時,老百姓更加驚恐和不安,仿佛地獄的使者到來一般。
人們從以往的戰爭經曆看出了一點端倪,秦軍出兵滅一個國家,直接攻打的便是都城,隻要打下都城,這個國家也就滅亡了。因此大梁城的百姓們尤其惶恐!
戰爭還沒打響,人們的情緒已經被打敗了。
天生不服輸的荊軻難以理解這種扭曲的心理。
他望著高漸離瘦削的背影孤獨地佇立在院子裏,宅院內冷冷清清,似乎有種人去樓空的錯覺,他也猜到了主人此刻的心情,便上前打招呼道:“仁兄,低頭沉思,所為何事?”
高漸離回望他一眼,歎道:“愚兄我現在算是深刻體會到國破家亡這句成語了。”
荊軻道:“仁兄說這話尚早。怎麼,你遣散家仆,這是打算要遛了?”他幽默的說著,不想讓氣氛變得壓抑。
高漸離苦笑道:“隔壁鄰居早幾天就跑出城去了,我也想走,隻是暫時沒想好往哪裏去。”
“戰爭一觸即發,出去躲避一下也好。”荊軻安慰道,“我推薦你去一個地方,兄台,可否願往?”
高漸離略作思索,道:”你說的可是燕國。”
“對。”荊軻略顯詫異,“仁兄何以能一語中的?”
“嗬,這有什麼奇怪的。”高漸離蹲下身整理著一株臘梅,道:“誰不知道你可是未來燕國的駙馬爺。”
“話可不能亂說。你這是聽誰說的,無中生有。”
“無風不起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高漸離站起身拍拍手裏的塵土道:“不過,賢弟,真有這一天又何嚐不是件好事,愚兄替你高興。”
荊軻終於也忍不住歎了口氣,道:“四周兵戈不止,個人的前途更加渺茫,不提也罷。”
高漸離抬腿往廳堂走,邊走邊說:“不是愚兄說喪氣的話,魏國隻怕守不住城池,趙國那麼能打最後也被秦軍攻破了。”高漸離跨進廳堂的門檻突然頓住腳,回眸看向荊軻,“你真的要留下來與秦軍死磕到底?這可是非常危險的一步棋子。”
荊軻的內心也很矛盾,他既不想輕易放棄,又深知朝廷的無能,終究不是秦國的對手。但想到父親臨終的遺言,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拚一拚,雖然力量有限,也好過不去努力,便道:“我不能走,魏國還需要我,隻能留下來。”
高漸離默然不語。
荊軻又道:“我給你寫封書信,你去燕國找一個人,他會給你安排落腳點。”說罷徑直走進書房,提筆便寫。
高漸離跟了過去。
少頃,荊軻在一方絹帛上寫好書信交給高漸離,高漸離接在手裏瞧了幾眼,介紹信寫得情真意切,他似乎不忍獨自離去,也許這一走兩人便是天各一方,遂抬頭看向荊軻道:“愚兄不忍舍賢弟而去,還是讓我再考慮考慮吧。”說罷將書信擱在案幾上。
荊軻拿起絹帛塞進他的手裏,笑道:“高兄莫要擔心我的安危,我自有主意,也許不久之後,我們又會在燕國重逢了。”荊軻這句話隻是拿來寬慰高漸離,最終何去何從他哪裏知道。
“哦,是嗎?”高漸離眼中掠過一絲喜悅,“如此甚好,那愚兄就在燕國等你的好消息。”說著,取過書信藏進袖口裏。
“嗯。”荊軻微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咱們喝酒去。
冬天的夜晚來的比較早,也許和灰蒙蒙的天氣也有關係,若是晚霞映天,夜幕或許會遲遲垂下,剛過申時,夜色便混混沌沌的拉開了黑幕,幾隻夜歸的黑鴉聲音淒涼的在夜空中掠過。
冷風嗖嗖,又增添了幾分淒厲。
過了良久,空氣中開始彌漫著水蒸氣,水蒸氣又慢慢的在凝固,逐漸形成迷霧。到了黃昏,大霧彌漫,已經看不清一丈外的視線,整個大地似乎已被霧氣吞沒。
與此同時,子梁關的士兵們舉著火把走在城牆上,彼此要湊的很近才依稀看得清對方的臉,放眼望去,四周不僅漆黑一片,而且模模糊糊的分辨不清方向,仿佛眼前貼了一層薄膜。
熬夜站崗也是一樁受累和乏味的事情,一名年長的長方臉士兵靠著城垛無所事事的斜了一眼身邊站的筆直的小年輕士兵,然後好奇的問道:“喂,小子,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