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爹抱著新生的小白狐樂顛顛對狐媽說:“這小子俊,隨你,這白得,一根雜毛都沒有,不象他哥哥姐姐,多少都嵌了點我的顏色。這小子估計有出息。”
狐媽道:“他爹,這娃是往山上出息呢,還是往山下出息呢?”這山上是棲霞觀,山下是棲霞書院。
狐爹一拍大腿:“那自然是博覽群書,將來考取功名了。說不準還能是個狀元之才。”
狐媽猶疑道:“可是他爹,有狐狸考狀元的麼?再說,人家考狀元是光耀門楣的,咱家娃,光誰耀誰去呀?就一狐狸洞?”
狐爹語遲:“那,倒也是,要不,先讓他修個人形出來?”他們倆,借著棲霞山修行了這許多年,靈氣倒不是沒有,不過也隻是修得個能說話,能象人似的抱個孩子,卻不是人啊。
狐媽點頭:“我琢磨著是該往上靠靠,平日裏你也多抱著他上那觀裏走走,等他修成人了,自然可以去那書院裏繼續修。”
狐爹亦點頭:“是,是。搞得不好,我娃還能修成個仙體哩。到時,去不去書院都無所謂了。”
狐爹狐媽都沉浸在對小娃娃美好未來的想象中,卻被狐大哥的一句問話給打破了。
狐大哥道:“爹,娘,這小弟弟都還沒名字呢,成的哪門子仙?”
兩人回神,覺得狐大哥說得甚有理,那就給取個名吧。
狐大哥道:“我們都叫狐大,狐二,輪到小弟,該是狐八了吧?”
狐爹一個爆栗鑿過去:“去去,你爹我以前是懶,不是沒水平,這回怎麼地也得整個好名字出來。”狐大委屈地捂著腦袋逃了出去。
可是要取個怎樣的不同凡響的名字呢?狐爹於是陷入苦思中。
取個他們渴望而不可得的對手的名字,以期對他寄於厚望?比如,狐狸要是捕食,別的都可以,偏生鳥長了翅膀,想逮就不那麼容易。再何況他們長了翅膀,總是飛得高看得遠些。鳥中以什麼為尊呢?於是狐爹說:“不如我們叫他鳳凰?”
狐媽道:“名字是好,可是人類都說生了小子要好養,名字得取賤一些的,鳳凰太高貴,怕壓著娃兒了。”
狐爹嘬著嘴在洞內來回走著。賤的鳥?最賤的不過是那滿天飛,呱呱叫著惹人煩的烏鵲了。“莫若叫烏鵲?”
狐媽聽得牙疼,我娃兒明明一身白毛的。
白鵲?沒見過呀。狐爹看著狐媽愀然不樂,自己又想得腦袋疼,便一揮手道:“他媽,隻是一個小名,過幾日,我去那書院中好好聽聽,再取個好點的大名便好了。”
其實書院的讀書聲,這裏便聽得到。狐爹日日聽著那些“子曰”啥的也沒聽出什麼門道,這娃兒的名字便也沒有了著落。
忽有一日,書院中換了夫子,教授學生也有了一些別的東西。那日,聽那朗朗的書聲傳來別的腔調,狐爹跟著念著“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忽然腦袋一拍,轉頭問狐媽道:“就叫明月如何?道士得道飛升,多在月夜。”
狐媽聽得也還算得可心,便也同意了。
明月漸漸長大,倒也隨了爹媽的願,最喜歡去的地方便是山上的棲霞觀和山下的棲霞書院。不知是否是因為他生在爹娘修練出靈性以後,故此靈力果然比兄姐高上一截,有時從觀裏回來還能將今日聽得之道法傳與家人。
明月最喜歡做的事還有一件,便是臥在棲霞湖邊瞧著那些水禽嬉戲,卻並不捕食。狐爹便對狐媽道:“你瞧明月,還是與鳥有不解之緣的,說不定他日果然能高飛。”
狐媽卻擔了一份心:“你說,他莫不是瞧上哪隻鳥了吧?喜歡她?”
狐爹道:“扯淡,那與他根本不是一個物種。要找,咱娃以後也得找個正經百八的姑娘。”
狐媽道:“那還不是一樣,都不是一個物種?”
狐爹道:“不一樣,那時咱娃兒便能修成人形了。”
爹娘是如此地將修成人形的希望寄於明月身上,明月便也將“成人”當作是自己的目標。待得去那道觀中多了,又得知,人的最終目標竟是成仙,那人的追求總是好的,於是明月又將自己的目標提升了。
他耳聰目明的,道觀內道士學的道經法術學得倒比一般的道士更快一些。
山中歲月更替,那棲霞觀早已不叫棲霞觀了,倒了再建也不知幾回,道士換了一批又一批,倒也未見著得道成仙的。山下的書院亦早就不是當初的書院,隻是朗朗書聲並未變。
狐爹狐媽看到他方修出人形,便撤手西去,再漸漸的兄姐也離他而去。偌大的狐狸洞便空空蕩蕩地隻餘他一個。
他開始在天地間遊蕩,凡是聽說過的仙山福地,邊遊曆邊修道,也見識了不同道別的修練之法,道行提升得頗快。
一千多年的時間也不過如此,雖然有時也寂寞,但他一向清高,並未有多少合得來的夥伴,有幾個合得來的,也早就離世了。說到伴侶,他似乎也不是特別渴望,他腦中常想起幼時在棲霞湖邊見著的水禽交頸而眠的情景,有過一絲的羨慕,但也不是特別動心。爹娘在時,也曾給他找過狐狸姑娘,他卻一絲興趣也無,狐爹便說,也是,明月呀,以後還得找個人間的女子方能配。他也一笑了之,人間的女子,不是也有壽命的麼?怎能陪著他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