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嫩的嬌膚,水潤的紅唇,靈動的雙眸,烏黑的髻發,梅枝這樣的女娃一看便是招人疼的。當然,要先忽略掉雪嫩嬌膚上的泥印,烏黑的髻發上的草根,靈動雙眸中的邪光,水潤紅唇中的叫罵,有了這幾樣,梅枝依舊教人疼,隻是頭疼罷了。
每隔幾日,橫村東頭的潘阿婆便要顛著個腳,領著臉上印了一條條紅印,哭得花裏斑斕的石鎖往西頭老支家門前一站,雙腳微分,一手插腰,一手曲臂伸指,以一個規整的茶壺姿勢,衝著那緊閉的大門大罵:“哪家有爹生沒娘養的,動不動就往人臉上抓挖,俺家好好的男娃,是給一個被人壓身下的貨欺的呀?”既而又拍著大腿哭訴:“俺的那個天哪……”
於是總有一些人便圍在支家門外歡快地聽著,好在老支家周圍就是個祠堂,鄰居也就那麼三四戶,比不得東頭熱鬧。所以這圍觀的,總不過喝碗茶的功夫,還沒等潘阿婆跳腳罵完便散去了。有人便問:“潘阿婆這又是怎麼了?”“還能怎麼,不就是支家的小丫頭打了他家石鎖唄。”話雖如此,不過潘阿婆罵起來每次花樣都不重,所以聽的人還是有的。
黑門緊閉著,黑門之後,梅枝也依著爺爺身旁細聽潘阿婆的抑揚頓挫。一邊仔細地分析著潘阿婆的言語,心裏對她的一些說法是頗讚同的。
比如潘阿婆說“有爹生”這三字,今天如果不是石鎖說她沒爹沒娘沒人要,她也不會撲上去撓了他個滿臉花啊,你看你奶奶都知道我有爹。
至於後一句“沒娘養”,那沒問題,她的存在必然表明是有娘的,唯一不可證的“爹”都被證明是有了,還有什麼是可怕的,有爺爺養著也是可以的。
當然也有聽不明白的,但她本著好學的精神,苦苦思索,比如“哪家有爹生沒娘養的”,她便想,你個老太婆都站在門口了,還假裝不知道是哪家麼?
再比如為什麼她就是“被人壓身下的”,這卻需要向爺爺請教了。
爺爺道:“唉,這個,是將來的事了,現在當然不會。”
她明眸一轉:“難道我便不能將別人壓身下麼?”
爺爺胡子一撚,“呃,這個,隻要你想,也是可以的。”
爺孫倆很淡定,次數多了,他們也知道潘阿婆也就是門前罵戰,撲到門上這樣的舉動都不會有,所以門內是絕對安全的。若是梅枝聽出明顯的辱罵,比如辱及爺爺了,她也在門裏跳腳:“石鎖,你等著,明兒就把你壓身下,頭上起大包。”
她既立誌要將石鎖“壓身下”,大她一歲的石鎖也擋不住她的蠻力,又哭號著頂著大包回家了。於是潘阿婆再度殺上門。
隔了幾日,東頭石小龍他娘又牽兒堵住了老支頭。這回,卻是讓老支頭有些尷尬了,小龍他娘說梅枝揪小龍的命根子,“菩薩,這哪能是隨便揪的,你說你一女娃,怎麼這麼小就愛揪男娃的******呢?”這確乎是關係梅枝聲譽的大事。老支頭門一關,便牽了梅枝的手好言哄問。梅枝委屈道:“是小龍先看我尿尿的。”
原是玩了一半,梅枝尿急,便也如同小子一般自去尋了個樹蔭草叢處蹲下解決,小龍恰在一邊,很是仔細觀察了一番。片刻後便被傳染得尿意上湧,便在一邊解了褲子。此時梅枝恰好已整好衣褲,來而不往非禮裏,自是要瞧回來的。見小龍襠下小鳥挺立,恰似水槍滋出一條黃線,還上下點頭,她好奇心大動,不知他如何便與自己這般不同,這物事卻要好好研究,因此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粉嫩五指,一把揪住。這招龍抓手卻是讓小龍涕淚齊飛,連尿都嚇回去了。早有邊上觀戰諸童飛奔回去告知小龍他娘了。
自那以後,梅枝色名在外。村裏人後來告誡男娃:防火防盜防梅枝,免得傷了命根子。
但村裏的孩子還是愛跟梅枝玩的,她不發飆時很爽氣,又仗義,隻要你別提她“撿來的”“爹娘不要的”。隻是梅枝的來曆也頗蹊蹺,村人不敢明裏議論,私下裏話卻是挺多的,孩子們聽了多了,難免要漏出話來。
五年前的一個深夜,老支家的黑木門被人拍響。老支開門一瞧,竟是三年未歸的兒子支鎮邪,隻見他麵容憔悴,手中卻抱著一個紅色的繈褓,裏麵包著一個睡得安詳的小女嬰。支鎮邪隻在家呆了一天便又突然消失,從此一去不返,隻留給老支頭這麼個隻四個月粉嫩的女娃娃,名字卻是取好了的,便叫做梅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