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2000年的第一場雪(1 / 3)

金華少雪,南昌無雪,2000年晶瑩的雪花飄落南昌。奇怪而寒冷的雪夜,堯永建出現在南昌。

這一次他已經完全沒有了昔日的風采,頭發蓬亂不堪,衣著隨隨便便。手指是斷的,腿從膝蓋以下是假的,是魏伯在大連市的藍天康複中心給他搞來的兩條美國造“飛毛腿”。因此,他還可以任意行走。可他的手是不行了,裝上什麼假肢也趕不上最正常的普通手,而他的手也絕對不是普通的手。因為少了三根手指,而且是關鍵的食指、中指、無名指,他的手已經成了廢手。他的手廢了人就廢了,賭王上不了賭場,他就不是賭王。

不進賭場他能幹什麼呢?他不善經營,不善管理,“大老表”本來就虧損。現在,一代賭王再一次名揚金華。堯永建賭場動“千”被廢,成了金華的一號新聞。“大老表”本來是依靠設賭來生存,賭場沒有了,哪兒還有什麼生意?

一切就像一場夢,他開始感覺到,富貴榮華無非是過眼煙雲。如果他那一天慘死在“女王號”上,黃強風將他往公海裏一扔。那麼什麼“大老表”,什麼姍妮,什麼百萬鈔票,還有什麼意義呢?

傷愈歸家,姍妮變了臉色,她一再地責備他,責備他沒聽她的話,落進了黃強風的圈套。堯永建也覺慚愧,畢竟是今非昔比,他還有什麼話說呢?

女兒小方跑到他的身邊,5歲的小姑娘哪裏知道人間的風雲突變。她摸著堯永建那條假腿,驚訝地睜大她好看的大眼睛說:“爸爸,你的腿這麼硬?”

假肢啊!一敲“叮咚”作響。小女兒敲在他的腿上,震在他的心裏。那邊姍妮說了:“那是你爸的本事,要不然哪兒有今天?咱們家現在也不行了,等你長大了,我們就得喝風。”說完這話,她還狠狠地白了堯永建一眼。

如果說黃強風傷了他的身,那麼,妻子傷了他的心。人生的巨大落差,從來沒有的境遇讓他做出驚人的決定。

“姍妮,我們離婚吧!”

姍妮一張粉臉雨打梨花,可她就是不說話。隻從堯永建歸家,他們就開始分居,姍妮的臉上不是愁雲密布就是狂風驟雨。這次的表現雖然溫和,但堯永建明白,這昭示著他的話正中她的下懷。

堯永建看著她的眼睛說:“我把一切都留給小方,你撫養她成人。你看如何?”

好久,姍妮終於點了點頭。那一刻,堯永建似乎整個身心都變成了空殼。

南昌的雪夜很冷,他縮著肩踱到了一個燈火闌珊之處。燈火下是一片蠕動的人頭,時而交頭接耳,時而猜拳行令。原來這是一片燒烤區,人們品嚐燒焦的魚蝦,烤熟的雞鴨。燒酒加速血液循環,啤酒撐得他們肚大腰圓。

堯永建前胸貼著後胸,肚皮貼著後腰。貪婪的目光盯著發紅的魚肉,鼻孔翕動,嗅著空氣中的濃香。他正在盤算如何將這些美味佳肴弄進自己的腹中,突然,燈光下傳來一陣歌聲。歌聲飄浮在燈光中,讓這野外盛筵增加了不少韻味。

對於堯永建來講,這歌聲卻是非常地熟悉。他循著歌聲找去,一個拽著音箱拿著麥克的歌手出現在他的眼前。歌手長發過耳,滿臉掛滿滄桑,讓堯永建感到冷酷和不解的是,他拿著麥克的手也少了兩根手指。抱著同病相憐的感覺,他走上前去。突然,他仿佛像一台踩下製動的汽車戛然而止。萬萬沒想到的是,燈光下的歌手刹那間將他的記憶拉回到18年前。

那歌手竟然是馬六!

那天晚上,馬六做東,堯永建吃到了踏進南昌後的第一頓飽飯。

兩個人互相盯著對方的斷指誰也沒問,他們不想問,這問題太尷尬。他們都是聰明人,為什麼叫對方尷尬呢?

“小魚,有什麼打算?”馬六問道。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堯永建真不知道明天會如何。

“那就在這兒賣唱吧?我知道你有一副好嗓子。這片地兒,我是老大。我說句話,沒人敢說不。”馬六從來沒有的仗義。

也許是靈光一現,堯永建經常地靈光一現,他說:“六哥,我們再找幾個殘疾人,組織一個殘疾人歌唱團。到公開場合去演出,肯定比地攤上有效果。”

說幹就幹,兩個人聯絡到一批有才藝的殘疾人成立了“愛我中華歌舞團”。

這是另一個舞台,沒有千金一刻,沒有大紅大紫,但聚光燈下有靈魂的震顫,有善良與正義的呼喊。

他們到處演出,到處受到歡迎。在江西新宜,堯永建手拿話筒唱起了他最有心得的“濤聲依舊”。

帶走一盞漁火 讓它溫暖我的雙眼

留下一段真情 讓它停泊在楓橋邊

無助的我 已經疏遠那份情感

許多年以後才發覺 又回到你麵前

留連的鍾聲 還在敲打我的無眠

塵封的日子 始終不會是一片雲煙

久違的你 一定保存著那張笑臉

許多年以後 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變

月落烏啼總是千年的風霜

濤聲仍舊 不見當初的夜晚

今天的你我 怎樣重複昨天的故事

……

他聲音圓潤高昂,此刻,又是包含著感情,歌聲剛落就引來了暴風雨般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