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宋朝的蘭花 (3)(2 / 3)

命令到達時,蘇軾在惠州白鶴峰的房子已經蓋成了,長子蘇邁當上了韶州仁化縣的縣令,帶著三個兒媳、N多的孫子來看他,剛剛享受點天倫之樂,突然間被打入地獄——曆史上基本上沒人能從海南島的流放裏活著回來!

蘇軾過海時的心情是悲涼的,不僅僅是生死的問題,更是尊嚴的問題。中國不像西方,在西方漂洋過海探險是種榮耀,是強大的男人才敢做的遊戲,如果能在過程中殺人放火帶回來滿船的金銀珠寶美女奴隸,那麼就更加完美了。

而在中國,出海是不名譽的。父母在不遠遊,親族在不過洋,因為還要每年祭祖的,一旦死在外麵,難免要做個不孝之人。

蘇軾,居然要犯罪過海,自古殺心慘於殺身,蘇軾有何大罪,不過是些意氣之爭,居然被逼迫到這步田地。紹聖四年四月十九日,蘇軾過海,開始了長達三年之久的昌化之行。

這三年是蘇軾人生中最困苦的一段,也是他生命光芒綻放得最飽滿最充實的一刻。海南的生活是極其嚴酷的,蘇軾終於在這裏有了自己的家,可是生存的艱難是難以想象的,單是一場秋雨之後,他居然在床帳裏發現了足有一升的白蟻!

平時的生活更不用說,日常的米、麵、酒、糖等都要從海上運來。這樣一來價格昂貴,蘇軾買不起;二來供應量太小,一旦海上起風下雨,就隻能挨餓。這時蘇軾年過花甲了,嚴重的水土不服營養不良毀了他的健康,他和小兒子蘇過都形銷骨立瘦得脫相。

挨餓中,無可奈何,蘇軾苦中作樂,想起了一個傳說,不禁哈哈大笑。那是晉武帝時期,全中國的人都在挨餓,某人頭暈眼花摔進了一個大地洞裏,更沒飯了。可是他看到洞裏有烏龜和蛇,每當陽光燦爛時就伸頭到洞外,像是吞咽陽光。

這人有樣學樣,居然身體強健,比吃了米麵還要好。想到這兒,蘇軾向小兒子一笑,過兒,我們也這樣吃點陽光吧!

這就是坡仙的精神內核,麵對困境,甚至是必死困境,不咒罵、不消沉、不悔恨,就像一個英雄曾經說過的——“死亡向所有人微笑,人所能做的就是向死亡還以微笑。”

在酷吏麵前低頭的是懦夫,回報以怒吼的是戰士,但仍然是落了下乘,因為受到了對方的影響。像蘇軾這樣,仍然保持微笑,保持住心靈深處活潑靈動的光芒,不讓它灰暗,不讓它暴戾,這是種別樣的驕傲——讓美麗的永遠美麗,天上的雨水絕不會因為落到地上的泥潭裏,就失去它本來的潔淨!

不斷的折磨,讓蘇軾的光芒更加明亮,他被貶得越遠,離民眾的心就越近。在他南遷的路上,有一道獨一無二的風景線,是曆朝曆代從未見過的高情傳說。

他被貶到廣東惠州時,蘇州定慧寺的長老守欽派弟子卓契順步行數千裏來探望他;多年的老友,隱士吳子野不顧年老,舟車勞頓,趕來陪他住了幾個月;貶過海南到儋州之後,吳子野、七十三歲高齡的眉山老鄉巢穀、楊濟甫又渡海來訪,陪他度過最初幾個月的艱難時光。

潮州人王介石,一路追隨,像仆人一樣幫助蘇家生活,連蓋房子這樣的事都親力親為。更有很多各地的學子,向他請教學問,其中以海南人薑公弼的事最著名。

海南島太偏了,識字的人都少,怎麼能論到文章呢,直到宋朝立國近一百四十年,仍然沒出過一個進士。這實在是沒辦法,學問是講究傳承的,就算是大天才蘇軾,也得有出色的先生給他啟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