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宋朝的蘭花 (2)(1 / 3)

這樣淺顯的問題誰都能看出來,可誰都不敢說什麼。因為當時的朝政把持在章惇手裏,章惇的用意更加明顯,就是要一勞永逸的。在他看來,解決問題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把舊黨人全弄死,死得幹幹淨淨了,自然以後就不會再有什麼矛盾!

這種情況下,誰敢頂風作案,反對扒皮章呢?

冠蓋滿京華,斯人敢獨言。沒人敢說,範純仁敢。他是一把平衡尺,在元祐時他阻止遠貶蔡確,現在他反對永廢呂大防。範純仁寫了份奏章。

懇請哲宗為呂大防等人留一線生機,為官場眾人留一線回旋的餘地。

留一線餘地……章惇很無語,本來不想動你,你竟然主動申請找抽。範君子,這是政治,不是善堂,你一定要往裏擠,那麼沒辦法了,為了保持政局的完整性,公開唱反調的必須打壓:

貶範純仁到隨州安置,全家一起去,即日起程。隨州,在現在的湖北隨縣,他終於到長江邊,和呂大防他們紮堆去了。消息傳來,一片悲哀,範家的親友都搖頭歎息,範純仁本人卻很淡定。

這不是裝,而是心靈的體現。

試想麵對這樣的局麵,範純仁忍了,一直沉默明哲保身。這樣就算躲過了政治風暴,他會高興嗎?會像普通人那樣慶幸嗎?很顯然,他會自責。範家從來都是憂國憂民憂天下,心安樂才能身安樂的人,如果想保平安,光是範仲淹的光環就足夠他們當官享福了。

那就走吧,範純仁在之後三四年的時光裏平靜地品嚐著自釀的苦果,一路南貶,隨州並不是終點站,在那之後還有永州,一路上不僅要乘車,更要坐船。

某天,範家坐船在今天湖南長沙橘子洲附近跋涉,突然間風浪大作,船眼看就要翻了,好不容易到了淺水處,全家濕淋淋地上岸。其中範純仁背著自己的妻子,一步步走上岸去。

他的周圍是一片罵聲,妻子兒女們異口同聲地痛罵章惇,其中以範夫人罵得最經典最有身份,八個字——“枉陷正人,使我至此。”

老太太發火了,說章惇陷害範純仁這位正人君子,連累她飽受江湖之苦。

看著好像沒罵錯,可是範純仁的回答讓他家人很不解,讓後來讀史的人也不解。他說:“船破,也是章惇的錯嗎?”

誰看誰迷糊,範純仁在搞什麼?這當然是章惇的錯,沒有這件事,範家老小怎麼會跑到長江裏玩漂流?簡直是邏輯錯誤,而且範純仁為什麼不生氣呢?就算不想報複,也沒必要替敵人解釋吧。

這樣想就都錯了,沒有理解到範純仁的心理。

像他妻子所說的,“枉陷正人”,拋開章惇的思想目的,退一萬步說,真就是陷害了正經人,又能怎樣?正人就不是人嗎?就有豁免權嗎?

這才是問題的根本所在,在宋朝的士大夫階層心裏,正人君子是有特權的,隻要自己是正人了,就能決定別人的命運,往死裏打壓對手。至於自己,永遠是安枕無憂,容不得別人碰一根手指頭的。這是多麼可笑,君子之風在於包容,什麼時候變成殺人利器了?

在範純仁的心裏,保持君子之風、正義理念,隻是自己個人的操守問題,並不是自己的什麼免罪金牌。無論是進,還是退,他為的都隻是自己的心安。

如此而已。

在永州的幾年裏,是範純仁綻放心靈光芒的日子。世人見過太多走在陽光下的聖人,這時的他像是一朵黑暗中的蓮花,盡管沒人看見,仍然高潔清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