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在愛爾蘭的麗瑪利克郡:
凱麗在一張又窄又硬的小床上醒來。這是天鵝漿草旅館一間帶橫梁的小房間。現在,她呆呆地坐著等待天亮。她帶上麵紗,把頭發向後網住,然後在一麵傾斜而古老的鏡子中仔細端詳自己。她的嘴角有種驅除不去的緊張,她那張平常開朗的眼睛充滿了不安。她走到小小的窗戶前,拉開花邊窗簾,希望能從愛爾蘭青翠的山脈,迷人的風景中獲得力量。那天下午四點鍾時,她就已經想好了她該怎麼幹了。
在她到達這兒的第一天,凱麗幹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當地馬廄中心挑了一匹合適的馬,讓一個馬夫於獵人舞會那天早晨在克裏格林城堡前和她碰頭。然後,她回到酒吧,下樓吃晚飯,希望能聽到一些消息。她謹慎地坐在這間煙霧騰騰的房間裏,看著一大群男人在那兒又喝酒又抽煙,不一會兒她就聽到有關克裏格林伯爵的一些議論。
“他一點兒時間也不會浪費的,真見鬼!年輕女伯爵還屍骨未寒呢。”酒店老板的妻子大聲說。
“不要那麼冷酷,慕利。他還沒有繼承人。他還年輕、健壯,應當盡可能越早結婚越好。”
“據說他將和他昨天帶回家的那個女人結婚。瑪麗亞-奧布利碰看見了她。她象補鍋匠的女兒一般黑,但是很美,和第一個伯爵夫人完全不同,真正的英國玫瑰。當然,如果有這種玫瑰的話。”
他們的描述——象補鍋匠的女兒一般黑,使凱麗覺得口幹舌燥,這正是她害怕的結果。她不是莎倫還會是誰呢?
“她就是以前報上說的那個女人我敢打賭。她成為他的情人好多年了。”有個人尖酸地說。
“天哪,真是作孽!”有人說道。
“他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吧?”又有人說,“慕莉,再來一杯……”
“話題一改變,凱麗趕緊就離開了。她的幹酪餡餅隻吃了一半,但她再也不能在這個令人窒息的房間裏呆下去了,哪怕是一分鍾。
凱麗拿起她的皮鞭,走出了酒吧。外麵有一群農夫在微弱的陽光下喝著黑啤酒。當她從他們身邊走過時,這幫男人肆無忌憚地看著她。她把麵紗從帽子下抽出來,遮住她的臉。他們那帶著好奇和河責表情的眼睛令她忽然之間不舒服地想起了威士波鎮的那些男人們。他們經常在街上遊蕩,那凶狠而猥褻的眼光令所有經過的女人避之不及。終於越過了他們,凱麗透了口氣,跳進了租來的汽車中,沿著那危險而狹窄,一邊有圍牆的小路向克裏格林急駛而去。
令她高興的是,那個馬夫一如計劃好的那樣在城堡門口等她,牽著一頭黃褐色有白花紋的馬。這是她從一打馬中仔細挑選出來的,她把汽車停在路邊,向那個馬夫打了個招呼。她忽然覺得充滿信心,緊張感也消退了不少。
“你好,小姐,”他說,碰了碰帽沿,“丹蒂已興奮非常,急著要跑了。它知道獵人舞會在哪兒,非常熟悉,它會領你好好跑一圈的,是不是,丹蒂?”
凱麗望著遠處,沒在意他的玩笑。她急於想趕路,沒有看到那邊鄉間小路上一閃而過的穿粉衣的人。
“幫我一下,好嗎?”她簡潔地說,急於想騎上馬。抓住韁繩,她一句話不說地調過馬頭,穿過高高的大門,向克裏格林城堡疾馳而去。
她歎了一口氣,放慢了速度,讓馬慢慢地逛蕩,她需要時間來積聚力量和忍耐力。四周長滿樹和灌木的城堡被籠罩在初秋的濃霧中,一片迷蒙。當她看到那久經風雨的城堡的輪廓,她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已經有好些人騎馬或徒步到了,聚集在城堡下。她聽到身後的馬蹄聲,側目看到一組穿著獵人服的紳士。當他們從她身邊騎過時,都朝她尊敬地碰了碰帽沿。當他們都走過後,她加快速度奔跑了起來。她到的時間正好:仆人們正拿著碟子收集比賽者喝完的酒杯。她把手伸進口袋,摸了一下她早晨寫好的便條。她來到人群邊叫來一個男仆,把信遞給他。她低聲著急地說道:“請把這封信送給莎倫-範林小姐,就是克裏格林伯爵身邊的那位。”
當她看著這個男仆向站在一邊騎在馬上的一位高雅的女士走去時,她覺得腎一陣痙攣。
男仆匆匆走向站在城堡前院盡頭的一位騎馬的女士,看到此景,她感到腎一陣劇痛,那人是莎倫。麵紗遮著她的臉部,使人看不清楚她那美麗無暇的麵容。當凱麗認出在莎論身旁的桑時,一種不可抑製的嫉妒咬噬著她的心。她看到他同樣詭秘、舒心地微笑著坐看莎倫,而過去的八個月內,這微笑一直是對她獨自一個人的。
凱麗看見男仆把便條遞給莎倫後便轉身離開了。她騎馬來狩獵區的前部,在那裏,看管獵狗的人正在聚集一群躁動的獵狗,準備好聽候獵人的第一聲號令。
那一天的晚些時候,獵區漸漸地消失在她的視野之內,呈現在她麵前的是一叢叢矮小的灌木林,獵人們慢慢圍獵上來,準備捕獵,凱麗落在了後麵,不久就掉轉馬頭,又踏上那條被馬蹄踩軟的小路。她走過一座小橋時,看到橋下渾濁的溪水緩緩地流著,她繼續向聚集的地方奔去。莎倫還一點兒影子也看不見呢,可是她拚命地催著馬快跑,十分渴望自己是第一個到達那兒的人。她穿過標誌著“莎倫城堡”入口處的古老的拱門,十分高興地看到一塊沒有踐踏過的土地,她跳下馬來,牽著馬走過一堵半蹋的牆垣。雨後潮濕的土地發出甜絲絲的動人心脾的香氣,平息了她那狂熱的情緒。她感到自己極其渴望撫慰。如果莎倫確實遵守信中的話,她想她的確給了莎倫一個驚奇。此時,凱麗打算享有所有的好處。
但是莎倫會來赴這個不知名人的約會嗎?要是她真的來了,她——凱麗將會說些什麼呢?她邁步跨過大廳的門檻時,便看見中央樓梯盤旋地直入雲層密集的藍色的天空中。她慢步走向這個廢棄的大廳的盡處,她的腳聲在空曠的大廳內回響著,她想在自己等待的這段時間內把自己隱藏在遠處的陰影裏。她嘲弄般地想著範林一家將又一次在自己的城堡內相聚了。凱麗聽到不遠處灌木叢中傳來的腳步聲,她不禁微微地喘息起來,接著看見莎倫正穿過大門,走進這將要決定她們命運的競技場。
在獵區的前部,獵狗們正奮力追逐著狐狸,狂熱的騎手們則沿著獵狗蹣跚的足跡跟隨著,桑追隨著騎手們縱馬疾馳。獵人們的號令伴隨著馬蹄踩到潮濕土地的嗒嗒聲及馬兒沉重的喘息聲回蕩在整個灌木林中。桑向身後瞥了一眼,可在圍獵的人群中,他既看不到莎倫,也找不到凱麗。他催馬走上一個小高地,靜靜等待著獵區上如雷的響聲消失殆盡,才掉轉馬頭,忽然一種不祥的預感抓住了他。他迅速地環視了一下整個獵區,傍晚的陽光灑遍了大地,他看不見任何馬或騎手的影子,他每走近克裏格林堡一步,就越強烈地感到那股莫名其妙的預感。莎倫一定是早早地離開了獵區,可是凱麗在哪兒呢?而巨她為什麼要來呢?在狩獵剛要開始的前幾秒鍾,他象是認出了她,可是他沒有時間仔細看個究竟。在迷惑和尷尬中,他意識到自己對她無情的反感已使自己的態度變得卑鄙了,然而眼下似乎沒有辦法擺脫這種為難的境遇。他最主要的責任是照顧莎倫還有他們的兒子,他從沒有靜下來考慮考慮他魯莽的行為的後果。怎樣才能使凱麗知道在他和莎倫中間的危險處境呢?她為什麼要關心這些?他暗暗問自己。本來他一回到倫敦就應該把一切都解釋給她的——除非,他痛苦地思考著,她此時要起來反抗,在這兒,克裏格林堡。
在城堡處的馬廄裏,桑漫不經心地問候了幾個要在這裏過夜跳舞的客人,可是他唯一關心的是莎倫是否已經回來了。一下馬,他就問正穿過院子的為首的馬夫:
“科諾斯,範林小姐已經回到城堡了嗎?”
“沒有,據我們所知還沒有,先生,但是夏夫納絲說她一回來就要我把下午剛送來的電報紙給她。”
“一份電報?”桑迷惑地說,“謝謝你,科諾斯。她回來的時候,告訴她我早已回房間去了。”
城堡裏的人正忙著做最後的準備工作。在大廳裏他彬彬有禮地同一個村裏的女孩子打了招呼,她正般著一個巨大的盛滿花的花籃。她點頭示意他朝飯廳走去,飯廳裏弗萊赫蒂夫人為了準備午夜的晚餐正在檢查飯桌上的擺設。而在他回辦公室的路上,他不得不在一段狹窄的樓梯上站著以便讓路給從倫敦雇來的一個樂團,他們正在搬運沉重巨大的樂器箱子。他知道他應該幫助他們,可是一種不可抑製的緊迫感迫使他不能關心此事。
“夏夫納絲,你在嗎?”他大聲說著,接著看見田莊的管理人走出了他的辦公室,“我知道有範林小姐的一個電報。”
“嗯,是的,我的主人,我進屋給您拿來。”
他進去了一會兒功夫把電報拿給了桑。“電報剛剛過兩點半到的,我原來想是否應該派人去找小姐回來。可是眼看今天的事馬上就要結束了,我就沒有派人去。我的主人,我去舞廳幫忙布置一下椅子,如果您需要我的話,就派人去那兒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