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嗆聲的女生,確實是第一次遇到。
跟她說話時,周鳴耀覺得自己好像不是瞎子,而是一個正常人。她完全不關心他的自尊心,一口一個小瞎子。
他聽得出來,那一聲聲小瞎子沒有惡意,她在逗趣他,與他開玩笑。
這比從前叫他名字卻欺負他的人好多了。
她直白的說話方式,在別人眼裏是缺點,在周鳴耀這裏卻是難得一見的“優點”。
這麼想著,有那麼一瞬間,周鳴耀覺得自己像一個受虐狂。
沈薑吃了雪糕心情變好,善心大發要送周鳴耀回家,結果不知道有四公裏路,走到一半就被太陽曬得受不了。
“算了你自己回去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回家,走不動的話我現在幫你打車 ”
想起自己說要縮衣節食的計劃,沈薑其實糾結了一秒。
算了,打車也費不了幾塊錢,不至於摳門到這種地步。
“沒關係,我自己回去就好。”能送到這裏,已經讓他很驚喜了。
畢竟他們倆的初遇並不美好,他坐在沙發上聽了她二十分鍾對自己的吐槽,其實心裏挺焦灼不安。
他怕被辭退,又舍不得薪水,隻能佯裝鎮定地坐在那裏聽母女倆爭辯。
“對了,你把我電話存一下。”
周鳴耀表示疑惑,澄澈的雙眸盛滿水汽。
望著他的俊臉沈薑愣了一下神,繼而不自然地輕咳:“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打我電話。”
少年清冽的五官僵硬了一瞬,繼而別扭地說:“你、你和他們是一夥的。”
沈薑先是一愣,眼波瀲灩,既而戲謔地笑開了。
“你知道了?”
不是看不見嗎?
難道聽聲音就知道是她?
少年的下頜線條微微繃緊:“沈薑,為什麼會跟那樣的人做朋友?”
一聽,沈薑便反感地擰緊眉頭,語氣不善:“關你什麼事。”
這個瞎子,白瞎她擔心,她最討厭說教了。
但周鳴耀沒想說教,他隻是問一下,她嫌煩,他就閉嘴不說了。
事實證明這是個明智的決定。
沈薑見他沒有要教育自己的打算,心中躁意驟然瓦解。
“手機呢?拿出來,我給你報號碼。”
周鳴耀伸手進褲兜,把手機遞了過去。
沈薑挑眉:“什麼意思?”
臉頰莫名其妙染上一絲緋紅,他說:“你,你幫我存一下。”
他看不見,不方便存,她來存會快很多。
“麻煩。”
撇撇嘴,沈薑接過他的手機,摁了幾下按鍵就懂了基本操作。
每摁下一個數字,手機就會有一道機械女音報數,確實很適合周鳴耀這種盲人使用。
存好後,順便保存到快捷鍵:“以後找我就長按0,我設了快捷鍵。”
周鳴耀收回手機,雙眸微微低垂,眼睫上凝著水汽,看起來濕漉漉的。
他乖乖應下:“好。”
然後她就沒說話了,周鳴耀也沒話,兩個人就這樣麵對麵,他看不見她,她一直打量他。
夕陽映著他的臉,纖密睫毛猶如蒲扇,唯餘安靜與溫柔。
“再見。”少年開口與她道別,嗓音輕輕渺渺,像空穀裏發出的螺號。
“嗯。”沈薑不鹹不淡應了一聲,忽然想起什麼,叫住即將轉身的周鳴耀:“這麼熱的天,以後出門帶把傘吧,本來就瞎,再黑?”
沈薑盯著他鼻尖上的汗珠,笑容惡劣:“沒眼看哦。”
少女的聲音狡黠俏皮,仿佛一團帶刺的霧,酥酥|麻麻鑽入耳腔。
周鳴耀心髒無序地大跳起來,倉皇轉身,很快消失在了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