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夏醒來時已經過了正午,飯廳裏擺了一桌子菜,但是已經全部冷掉了。她走回房間,張元則沒有在,每個房間她都看了一遍,確認張元則不在家。
她站在窗前看著草地上那些植物,似乎有水珠在葉片上,風吹動葉子,水珠滑落到草地上。她下樓蹲在植物前,把黃葉摘掉。
在長椅上坐了一陣,曬曬冬天微弱的太陽。回到屋裏,從未覺得這棟房子如此安靜過,她打開電視機,回到房間裏躺著,電視的聲音大到在三樓也能聽見。
電話聲響起,一個完全陌生的電話,接起來聽了二十秒,她立刻穿上外套衝出門。
站在醫院太平間門口,她喘著粗氣,遲遲不敢往前再走一步。
一名醫護人員走過來,問她:“張元則的家屬嗎?”
陳夏點頭,醫護人員把她往太平間裏帶。
當白色的布揭開時,陳夏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她呼吸一窒,不敢相信,雖然躺著的那人半邊的臉已經凹陷,胸口也凹進去一大片,但是她認得出來,張元則化成灰她都能認得出來。
她流淚了,僵在原地隻會流眼淚。
醫護人員在一旁安慰她說:“節哀。”
這時候太平間的門一聲巨響,張海江和張元則他媽還有張天恒一家衝進來,張天恒臉色煞白愣在原地,而張元則他媽抱著張元則的屍體一聲哀嚎,隨即昏死過去。醫護人員趕忙呼叫了急救醫生。
張海江站在陳夏身旁,一隻手捏著心髒的位置,一隻手扶著靈床,說不出一句話,硬漢的眼淚流了出來,沒多久也昏死過去。
醫護人員再次呼叫急救醫生,現在有兩個需要急救的病人。
張海河紅著眼睛去搖張海江,張天恒扶著張元則他媽。
很快太平間裏聚集了很多人,陳鬆聽見消息快速趕來,他有點控製不住情緒,放聲大哭起來。
“昨天見麵還好好的……”他突然轉頭看著陳夏,眼神裏是無盡的怨憤,陳夏沒有任何回應,依然望著張元則流淚。
當張元則的遺體被拖進靈堂,張天恒也控製不住了,哭得昏天暗地,路煬掛著兩行淚抱著他一直拍他的後背,給予他安慰。
來祭奠的人都先去了一趟醫院,探望過張海江夫婦再來安慰張海河和張天恒。
劉藝純晚上趕到靈堂,搭戲的死了,自己該怎麼演?沒忍住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劉建龍難過的站在張元則的靈床前,難以訴說此時的心情,今後兩家的路更加艱難了。
陳夏坐在靈床前,還是就那麼看著張元則那張崩塌的臉,原來的硬朗線條,已經不複存在。
劉藝純拍拍陳夏的肩,兩人對視一眼,竟無語凝噎。
張海江的病房裏站著所有的股東,都在巴巴的盯著張元則的股份和位置,張海江睜開眼那些人就圍上去你一言我一語,張海江一句都沒有聽見,悲痛已經使他耳聾目盲。
股東們見張海江沒有反應,相互交換了眼神,離開醫院朝靈堂出發。
隔壁間的張元則他媽醒來就吼著要找兒子,張天恒他媽拗不過,帶著她去了靈堂。
隻聽見一聲淒厲的哀嚎,張元則他媽癱倒在張元則的遺體上,臉都哭得變了形。陳夏木訥的看了她一眼。
緊接著一撥人衝了進來,把陳夏團團圍住,陳夏站起身掛著兩行淚看他們。張天恒反應迅速的站上前來擋在陳夏麵前,一瞧,全是股東會成員。
“叔叔們,有什麼事請對我說。”
其中一個中年人說:“阿恒,我們隻是想搞清楚阿則的股份要怎麼處置。”
張天恒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道:“華叔,現在說這個不太合適吧,阿則的遺體還在這裏躺著,你讓他怎麼安心的走。”
“當然,我們隻是不想恒遠一大半的股份都落到外人之手,畢竟她沒有孩子也不姓張。”
“這個問題我們能過了頭七再討論嗎?現在連阿則的死因都還沒完全搞清楚,求求各位叔叔,看看阿則的臉,你們忍心嗎?”
一群人這才注意到張元則的遺容,紛紛退出了靈堂。
陳夏冷哼一聲,坐回靈床前,默不作聲。
張天恒坐在一旁,哀樂響起,伴隨著張元則他媽的哭聲,聽起來格外淒涼。
半夜,張元則他媽再度哭昏厥被人送往醫院,張天恒和路煬站門外。陳夏一人坐在張元則靈床前,遠遠地能聽見她低語,卻聽不清她說什麼,張天恒走過去想查看她的情況,聲音卻又停止了。
陳夏感覺有人走近,立刻就停止了說話,人一走開,她繼續說。
“我曾以為我很恨你,可是每當你對我好,我卻又恨不起來。一直有句心裏話想對你說,其實,這世上除了我媽,就你對我最好了,可是我不想承認,因為我是你硬搶來的,我也要麵子的嘛……愛這種東西,真的不能勉強,我常常希望你像個朋友一樣存在於我的生命裏,那就完美了,不是嗎?或許你從沒出現過,更好……和你舉行婚禮的那天,剛開始我真的挺感動,從來沒有人為我精心布置過一個驚喜,雖然不情願跟你結婚,可是事實已經既定,我還是接受了……溫柔和霸道從來都不矛盾,你溫柔的時候我也會很順從,你霸道的時候我也被迫順從。你軟禁我,我真的很痛苦…………我多希望你能學會體諒人,也學會真正的愛一個人,雖然我也不知道真正的愛是什麼……”
她聽見身後的動靜,嘴裏的絮語停止了,陳鬆來聽她說什麼卻又沒了聲,站了一會兒就走開了,她繼續道:“也許是你這樣的,也許是我這樣的,我也懷疑過我愛他嗎?我覺得我是愛的,從沒有人讓我如此迷戀過,我似乎能了解你的感受了,你比我痛苦一萬倍吧……你的愛我收下了,今生還不起,希望來世全還你…………都是因為你,我學壞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廢了我第一個老板的雙手,他那雙手摸過我,要是你的話肯定會砍了他雙手吧?我不後悔,因為他做盡了壞事,我替天行道……你看見那些老頭兒了嗎?來分你的財產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你的遺產我不會要,他不愛我,我拿那些錢來還能做什麼?他不再需要我……我還永遠失去了一個愛我的人……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戀……愛人不見了,向誰去喊冤……這首歌是我最難熬的那一天聽見的……我真希望時光倒回,我該聽我媽的話,不要來上海……也許在老家我已經嫁給劉宇了吧……我可能錯了,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嗚嗚……”
說了許多話,不知不覺天已經亮了。這一夜,除了歉疚的眼淚,她竟然還出現了心痛。
路煬看著陳夏坐在那裏自言自語了一夜,歎了一口氣,替她買了早餐,她一口沒吃,趴在靈床前睡著了。
張海江硬撐著身子來到靈堂,撫摸著自己兒子尚且完整的那半邊臉,一個喪子的老父親的哭泣足以動容所有人,他臉色慘白,不發一言。
陳夏醒來,張海江呆坐在對麵,一種深深的歉疚感包裹著她的內心。
清早張元則他舅舅就來了,帶著事故判定書前來,哽咽了一會兒,把判定書交給張海江,判定書上赫然寫著:超速駕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