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過後,雨水依舊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天色灰蒙蒙一片;慕望頭戴齊肩寬的草帽,背著裝滿藥材的竹簍,獨自一人在“涼山”的腹地摸索緩行。此山方圓千裏,溝壑縱橫,毒蟲猛獸也有不少;先前因隨父入山數次,還有些印象,遇到一些危險絕地遠遠避開,所幸一路有驚無險;入山采藥已有二十多天,每日風餐露宿,對於一個十一歲的孩子來說,已頗為不易。
慕望是家裏的獨子,一家三口住在“涼山”腳下的一個小鄉村;父親慕子和醫術精湛,時常有人從百裏外村落趕來看病求醫;家境雖不富足,日子倒也過得去。從小慕望就在父親醫藥的熏陶下長大,九歲起就纏著父親一起進山采藥,那時純屬好奇。現今父親年事已高,采藥的重擔就落在慕望的身上。
離家時父親所列的藥草明細七八天前就已采摘的差不多,單單隻剩下一個“僵蠶”還未尋到;此時已深入“涼山”約有兩百多裏,慕望心想著天黑後就不可再深入,明日就往回趕;一來這兩日不但聽到前方猛獸的吼叫聲,二來身上所帶的幹糧已不多;但卻不會走原路,而是打算從另外的一個方向出山,就算繞上百裏路,也不願放棄尋藥。
在布滿荊棘的叢林裏跋涉了近兩個時辰後,眼前豁然出現一幽深峽穀。小溪穿穀而過,野花姹紫嫣紅,林木蔥蘢;清風吹起,落英繽紛,五色花瓣及落葉在青翠的水麵上蕩漾,風光迤邐。慕望在溪邊駐足些許,忽地抬腳踏入溪流中,右手一伸從水麵上掠過,“雄蠶蛾”,慕望看著手心裏一個毛茸茸帶翅的白色飛蛾驚喜說道。隨即抬頭看向遠方,心想此蛾應該是從小溪上遊漂流而來,然後轉身上岸,沿著小溪邊緣,向著峽穀深處快步走去。
入穀約五裏處,峽穀變得開闊起來,一麵百丈寬的幽藍湖水映入眼前;水光浮翠,倒映林嵐,湖畔杉木挺立。四處搜尋,發現桑樹兩百餘顆,或三五成群聳立在湖畔,或一片片在峽穀的斜坡上搖曳。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幕望就搜集了近百條“僵蠶”,十多片“桑黃”,以及“蠶繭”一包,均為入藥的上品材料。在一棵大桑樹邊坐下,仔細將藥材清點分類,若需烘焙的就取出火石引火加工,日暮時分,均已處理妥當。此時抬頭看著大桑樹,估摸著有五丈多高,粗細至少有三丈,樹齡已過千年,想著就在此樹上休息一晚也好。
待緩緩爬上樹幹,在樹冠上又發現好幾十個白色“蠶繭“,在其上方一尺高處,還單獨懸掛著一個金色的“蠶繭”,分外顯眼。慕望一手扶著樹枝,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采摘,當手指碰到金色“蠶繭”時,頓時一股溫暖的氣流潛入體內,瞬間全身舒坦,神清氣爽,將這二十多天來的勞累一掃而光;雖天色漸暗,但目光所及之處,一裏之外的風吹草動盡收眼底,方圓十丈內的蟲鳴及落葉聲也聽得格外清晰。對此異常感覺慕望也有些詫異,認為此物不同尋常,有醒腦提神,消除疲憊之功效;於是拿出細繩,將金色“蠶繭”仔細捆綁後掛在脖子上;稍後移動到樹幹平坦之處,欣然入睡。
待第二天早上醒來,紅日已上樹梢;但見峽穀鳥語花香,湖畔碧草如絲,煙波飄渺,如夢如幻;慕望來不及細看,順著溪流出了峽穀,又一頭紮入叢林往回趕路。一路上身輕如燕,並無氣喘籲籲之現象;又回想起昨夜睡眠時並未感到過寒冷,甚是不解。迷惑之時,忽感到脖頸有些微痛,一帶刺荊條已悄然劃過,拉出約兩寸長的傷口;雖僅傷及表皮,卻也有血滴溢出,滑落至胸前的“蠶繭”上,並滲入其內;其表麵發出耀眼的金光,接連閃爍幾下之後,就瞬間沒入胸口。前後不到一息時間,慕望眼睛睜開時”蠶繭”早已消失不見,呆立少許,發現身體並無大礙,也不再計較什麼,拔腿就繼續前行。不過已是輕車熟路,大約花費了十多天的時間就出了山,抬頭眺望時,村莊已近在眼前。
此村名曰“丹霞村”,隻因這方圓幾十裏滿山遍野的楓樹,每到金秋,河流兩岸紅楓湧動,疊翠流金如落霞一般,故而得名。五十多戶人家稀稀落落地灑在山腳下,南邊是清澈舒緩的寧河水日夜不息的流淌著。
臨近村口已是日落時分,暮色中炊煙嫋嫋。一絲淡淡的琴音繞入耳中,琴聲綿綿,音色委婉;如同細雨中隨風飄蕩的鈴聲,迷茫中流露出淡淡的相思。“雨霖鈴”,慕望輕嚀到;母親夏嵐琴藝絕倫,幕望打小除了學醫就是彈琴,已深得精髓;此曲已聽過多遍,這次聽的心裏卻有一點莫名的傷感,應該是母親擔心自己遲遲未歸的緣故吧。複又想著父親的責備一定是免不了的,不知不覺已到家門口。
門匾寫有“沐楓齋”三字,隻見大門敞開,父母二人站立在院內的正堂前,均麵色嚴謹的地看過來。“爹、娘,我回來得晚了,我知錯了。”慕望低頭向前輕聲說道。“給你半個月的時間采藥,多少不限,你竟去了一月多方回,為父的話你可不想再聽?”慕子和含怒說道。“孩兒不敢。”慕望說罷頭低得更甚。“記住,不可再有下次,”慕子和麵色一緩又道:“餓壞了吧,先吃飯”。母親早已取下背簍,笑盈盈地拉著幕望來到桌前。“娘怎知我今日回來,還有這麼多好吃的?”幕望邊吃邊問道。“是二胡告訴的,你還沒進村他就看見了”,母親又道:“望兒慢點吃”。父親接著說道:“估計你也就這幾天回來,所以每日晚飯早早備好,一直等到天黑透方罷休。”幕望鼻子一酸,沒再多問,一家三口在溫馨中吃過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