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阿納托爾·法朗士
入選理由REASONS FOR SELECTION
阿納托爾·法朗士的散文經典之作/以平實的語言揭示出深刻的主旨一曲/人與人之間的真情讚歌。
我和家人住在一個滿是稀奇之物的“大套間”裏。牆上掛著的原始武器是繳獲來的，上麵還裝飾著顱骨和頭發；一艘備有船槳的獨木舟高懸在天花板上，旁邊是用稻草填充的鈍吻鱷軀殼。玻璃櫥窗中陳列著鳥、鳥巢、珊瑚以及許多其他動物的骨架，看上去充滿怨恨和惡意，它們安靜地躺在櫥窗裏，把這塊不算小的空間擠得滿滿當當。
我小時候一直很好奇，父親和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之間是不是簽訂了什麼條約。現在我終於明白：這就是收藏家的條約。父親明智而無私，他夢想著把整個自然界搬進玻璃櫥窗中。
父親說，這是為了科學。他是這樣說的，也一直堅信這一點。實際上，這隻是收藏家的癖好而已。
整套房間都是這樣，滿滿地擺放著大自然中的各種奇形怪狀的東西。隻有一個小小的客廳沒有被這些礦物學和動物學所侵占。這裏沒有龜殼，沒有蛇鱗，沒有動物骨骼，沒有用燧石磨成的箭，也沒有印第安人的武器，隻有玫瑰花。小客廳的壁紙上綴滿了玫瑰，含苞待放、典雅娉婷、模樣相仿、美麗端莊的玫瑰。
我母親對顱骨測量和比較動物學始終敬而遠之，因此，小客廳就成了她打發日子的天堂。很多時候，我就坐在地毯上，靠在她的腳邊同一隻綿羊玩耍。
這隻羊原來四肢健全，但現在隻剩下了三條腿。因此，它沒有資格和父親收集的畸胎兩頭兔相提並論。我還有一個雞胸駝背木偶，它能擺動雙臂，散發著濃重的油漆味兒。那時，我的腦袋裏總是會冒出各種幻想，而這些正源於我的雞胸駝背木偶和三腳綿羊，它們使我聯想到戲裏的各式人物。當它們倆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時，我就向母親彙報，可每一次都白費力氣。其實大人永遠都不懂小孩子究竟想要說些什麼。我和母親說話時，她總是心不在焉，這可是她的一大缺點。不過，她總是會睜大眼睛看著我，叫我“小傻瓜”，這就緩和了我們之間的關係。
一天，母親在小客廳裏放下她手中的刺繡活計，雙臂舉起我，指著牆壁上的一朵紙花對我說：“我送你一朵玫瑰花。”
為了讓我在“花叢”中一眼就認出它，母親用繡針在上麵點了個十字。
從來沒有任何禮物比這朵玫瑰花更令我高興過。
作者簡介AUTHOR INTRODUCTION
阿納托爾·法朗士（1844～1924），法國近代著名的作家、文學評論家和社會活動家。他的散文含蓄雋永，韻味深長。法朗士的早期作品以詩歌為主，標榜“為藝術而藝術”。後期對資本主義產生懷疑，宣揚人道主義，致力於小說創作。1921年，時年77歲的法朗士加入法國共產黨，並於同年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他的代表作有長篇小說《當代史話》和詩歌《金色詩集》。
美文賞析ARTICLE APPRECIATION
這篇散文妙用對比，充滿獨特的審美情趣：作者旨在歌頌母親的脈脈溫情，卻在開篇詳細描寫出父親古怪的收藏品，用“大套間”的冷漠襯托出母親平實卻深沉的愛。在作者幼小的記憶中，母親的小客廳不但有美麗端莊的玫瑰、“小傻瓜”的親切呼喚，還有母親用繡針輕點紙玫瑰的溫情……這些普通的小事代表著純真的人性，表達了作者對人與人之間美好情感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