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九重之高窅,地有九幽之深寂。
鬼族皇城、內城的所在地稱為閻浮提洲。閻浮提往東七十七裏,黃泉與冥河交彙於恒穀浮砂灘。灰藍的黃泉水與血紅的冥河水融為一種奇詭的鴉青色,水麵上隱約折射著淡淡的紫碧光芒,一路向北奔騰,幾經分合,蜿蜒萬裏,流注入傳說中的陰界盡頭——邃冥海。
恒穀附近有山名鐵圍,三麵環水,鬼界的眾多地獄便築建於此山深處。無數惡業未盡的魂靈羈押其中,日夜受刑。
世人所知的十八地獄是指最大的十八座獄城。其獄周匝萬八千裏,壁牆高千丈,諸獄相連,逐層遞下。最底層即無間地獄,悉是鐵圍,上火徹下,下火徹上。鐵蛇鐵狗吐火馳逐獄牆之上,東西而走。若墮此獄,從初入時,至百千劫,一日一夜,萬死萬生,求一念間暫住不得,以此連綿,求出無期,故稱無間。
冰籌早已有心召斂獄內的萬千惡魂為己所用,無奈十八地獄占據險峻地形之利,外設鬼族王室的禁縛秘儀,固若金湯,易守難攻,九百名精悍的鬼士駐防巡守。況且又有地藏菩薩及其座下七金剛坐鎮於此。
地藏菩薩佛法無邊,早年於九華山修行時發大誓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誓願弘深,長居地底,明珠映照鐵圍城,九環錫杖振幽冥。如是慈湣,發恒河沙願,慈哀救拔,度脫一切罪苦眾生。
數千年前,神界擒獲一個恚怨糾結遲遲不肯轉生的厲魂,秘密押送至無間地獄。鬼王們也不清楚這個惡魂究竟是何來頭,隻知地藏菩薩自此再未離開無間幽獄,但一直未能將其度化。
冰籌並不忌憚十殿閻王的一萬禁衛軍,卻不願公然襲殺十王,以免打草驚蛇,過早與神界對立,亦不願折損太多手下直接與地藏為敵,且無法探知十八地獄內軍備部署的詳細情形,惟有按兵不動,靜待良機。畢竟地藏菩薩的功力非同一般,其所屬的西天佛界,力量更是不容小覷。
西天佛界形成於第一次神魔大戰之後,興盛於帝嚳統治初期,名義上始終奉天庭為尊,然而先後曆經第二次與第三次神魔大戰,佛界竟然從未偏幫援手。蓋因釋門高僧普遍認為眾生平等,無高低貴賤之分,世間諸族之戰多屬不義,一旦介入,難免殺戮惡業,悖違十善業道,是以從未涉入各道攻伐紛爭,比之崦嵫衡門,更為韜光養晦。不過從來無人敢於輕視詆毀創設佛門和《般若梵伽心經》的大日如來佛祖——釋迦牟尼世尊。
冰籌固然陰狠殘暴,絕非魯莽乏智之輩。他不願開罪赤魔尊,如非必要,自也不會觸怒四大等覺位菩薩之中願力最強的地藏菩薩。
兩年之前,秦廣王由於久無子嗣,下令擇選四名側妃入宮。冰籌的三弟子陰漠徹功法初成,為報師父救命授術之恩,同時急於為弟複仇,遂瞞著冰籌,自行應選,憑借美貌豔色與媚惑之術,順利成為秦廣王的寵妃,就此打入鬼界的高階統治層。
冰籌行事有時不擇手段,卻不失男兒本色,不屑於行使令女弟子蒙羞受辱的美人計。不料陰漠徹義無反顧,並無怨悔,隻求冰籌答允,待事成之後,除掉五道轉輪王。其實以她的功力,當時足可手刃仇人而後遠避,然其自具忠誠烈性,為保冰籌所謀的大局,避免提早引起神界的警覺與幹涉,並未圖一時之快斃殺轉輪王,甘願隱忍等候。
短短二年光陰,陰漠徹用盡心機手段,居然籠絡了五位司官、兩位曹官、及十八地獄中的一名鬼士統領。幽灩之所以聞知隱居龍虎山的竹姥姥精通醫術,去往花岩迷窟求助,便是緣於其中一位曹官的“善意指點”。
當年紫衣女為了煉化血嬰,殘害無辜凡人與妖族近萬數之眾,於猨翼山秘洞中鑿建血池。這些冤魂為上古咒法所縛,不得脫離,怨氣糾結不散。
冰籌修習厲魂七魄禦鬼大法多年,對於怨靈集聚地的陰戾之氣,感知極為靈敏,循跡而來,與紫衣女相識。兩人相互戒備,言談間卻逐漸發覺對方深具可資利用之處,故達成盟約。可是紫衣女終究出身於神族皇室正統,並非真心樂見冰籌勢力大增、稱霸鬼界,僅願助其平伏諸殿閻王,堅決不肯與佛界大德作對。
有道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冰籌依舊無法避開地藏菩薩這個萬分棘手的障礙。
直到半個多月前,“東風”忽至。
已被收買的鬼士統領告知陰漠徹,地藏菩薩將於四月初八清晨暫離幽冥界,傍晚方歸,命獄城內的三位統領加強戒備,他離去前會在無間地獄加持佛咒,並留下三位金剛協助鎮守,以防那神秘厲魂伺機生亂。
原來四月初八日,如來佛祖將於靈山陞座說法,宣講《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與《大乘遍照光明藏無字法門經》。距其上一次靈鷲山開壇講經,已近八千六百年之久。據傳彼時釋迦世尊手拈金色波羅花遍示諸眾,舉座默然,惟迦葉尊者破顏微笑,成就“不立文字,以心傳心”的美談,此即為禪宗的根源由來。
此次如來陞座示法,自是佛界萬年難逢的一大盛會。屆時釋迦牟尼初***所度的五比丘,另外三位僅次於佛的等覺位大菩薩:大智文殊師利、大行普賢、大悲觀世音,四大護法天王:東方持國天王、南方增長天王、西方廣目天王、北方多聞天王,以及十方無量世界中諸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問訊世尊。
地藏菩薩向佛之心無比虔誠,思慮再三,到底不舍錯過如此佛門盛事,決定赴會。
冰籌等的就是這樣一個時機。他深知紫衣女對己沒安多少好心,不久前又已獲悉她的真實身份,索性將計就計,與其合謀,設下一個暗害五道轉輪王並嫁禍於外族的陰毒圈套。此舉既可迷惑紫衣女,又可回報陰漠徹的苦心孤詣。
紫衣女精於術法,最擅幻術係,於丹器係亦甚有心得,很快研製出兩種奇毒。於是轉輪王半月前忽然出現胸悶乏力的症狀,備受無名病痛的折磨;於是幽灩趕往花岩迷窟,從“竹姥姥”處求得一枚“聚魂丸”;於是在四月初七,轉輪王服藥後,竟生生窒息而亡,死狀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