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六月,空中充斥著令溪中水草退縮的躁意。許是老天臨時想換上另一副妝容,風起雲聚,雨從越來越重的雲霧中漏了出來,順著千年古樹尖,一路向下,流過寬厚的葉片彙成大大的一朵敲在了樹下的一隻野猴頭上。
野猴顯然被嚇著了,腦袋微微一縮,仍全神貫注的嗅著手中的幾粒果子。
他在尋找一種味道,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不是泥土清香、海風鹹濕。可它確信隻要那味道從鼻尖飄過,它就能緊緊揪住。連猴子也不知道為何急切的想要尋找那股味道,如同嬰兒渴求母乳。
世上有許多無法明了的東西,不是山川之秘、歲月之玄,卻依然困惑著前行中的猴們。想不通,索性不想。就像他也不明白小鳥從殼裏鑽出,灰狼從肚裏落下來,而他卻來自一塊石頭裏,仿佛小草突破厚土的壓抑,那般悄無聲息。
猴子大口的啃著果子,果子甘甜,可太少不能填飽肚子,它有些餓了。
這雨來的快,去的也快。林中不見雨後的清爽宜人,倒多了些潮濕悶熱,猴子梳理了柔順的毛發向森林深處走去,在它身後散亂的石塊靜靜躺著,歲月在上麵留下了苔蘚,還有過一隻猴子。
這片森林邊際不知何處,樹木恣意生長遮蔽天日,行走其中容易失了方向。
“有猴嗎?”野猴的聲音穿過樹葉縫隙驚起飛鳥一片。
“順著溪流向上走。”有道聲音在半空中響起。抬頭準確是後腦勺貼著後背,一棵極高的樹占據整個視野約莫四十餘丈直衝天去“好高,真高!”猴子驚歎。
“嘿,怪樹有沒有聞到過一股味道。”
“味道?如果我有鼻子我會告訴你鳥糞和陽光是一個味。仰頭說話十分難受,石猴尋著聲音很快攀到樹的中段,他看到了一張嘴、一雙眼睛唯獨沒有鼻子,兩官實在難看,像是利刀隨意刻上隻能依稀辨出。
石猴四處張望,離地約二十丈的距離,視線可以放遠,可以看到很遠處的小溪,甚至隱隱可以看到溪裏的活魚。
高處,風景確實不錯,隻是有些枝葉遮擋。
“石頭裏莫非能看出花來。”怪樹語氣生硬,臉上的線條擠在一起生出濃濃倦意。
“石頭裏還能蹦出猴子嘞。”石猴歪著頭看巢裏雛鳥,怪樹看著他,眼裏的厭倦已被思索代替,眼神變得複雜,有同情,有無措,也有羨慕很難想象那幾道刻痕能勾勒如此生動的表情,最後所有的一切化為低啞的笑,笑聲很短,轉瞬即逝。
“猴子,有沒有興趣聽一棵樹的獨白。”怪樹柔聲道。一雙怪異的樹眼卻緊緊盯著石猴,似乎隻有猴腦左右搖晃,那眼裏**的幽光會把他撕成碎片。猴子躺在枝椏上,示意他繼續,怪樹下沉了幾分,原來是吐出了一口憋在胸口的氣。
“欲望是樹改變自身的根本動力,我花百年時間長出了眼睛,看見了周圍的世界——小鳥歡快歌唱、風吹樹葉沙沙作響。真是一個奇妙的世界,我感歎道!可我沒有嘴。我把根紮向大地千米處,奮力的汲取水,我想發出聲音為此又付出了百年。當我學著老虎肆意的吼叫,迫切的告訴一切生靈,天在、地在、一棵會說話的大樹在這裏時。我的樹同胞依舊沉睡幾百年來我是唯一“清醒者”。聽說山的那邊有一片海,我想去看看,可我得有一雙不算健壯卻有力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