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依舊沒說話,而是轉身回了屋裏。
我一路跟進去,聽到他對吳姨說:“過幾天勞您想個辦法,她受不得激,到時要盡量保胎。”
又對我說:“住一個星期,養好身子。今年正好沒想到給萌萌送什麼禮物,就送個像樣的媽媽吧。”
接下來的一星期,我完全活在恐懼和興奮交織的感受中。
我知道萌萌一定有事,但我想不到是什麼是事,我也不敢想,怕一想,本來好好的就出事了。
這個星期我因為手機不知被誰收走,完全聯絡不到盛華延,吳姨整天幫我烹些藥膳,這次我倒是什麼都能吃得下,三個月了,除了精神差些,幾乎沒有懷孕的感覺。
一星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在新年這天起了個大早,結果被吳姨告知小舅舅不在,叫我安心等著。
我當然安不下心,在房子裏不安地轉,昨天下了一夜小雨加雪,這會兒滿地都是冰,我也就不敢在外麵呆太久。卻又想起來我手頭沒有任何像樣的禮物,正去找吳姨想讓她安排司機送我去商場,就見陶姨來了,說:“先生回來了,快跟我來。”
我忙跟上她,問:“萌萌來了沒?”
“是。”陶姨笑著說:“小家夥正醒著呢。”
陶姨走路極快,兩句話功夫就到了門口,我正要推門,她又拉住我的手臂,說:“孩子是白血病。”
我大概是愣住了,因為我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聽懂。
“最近化療過,所以樣子……”陶姨握著我的手,柔聲說:“雖然小一點,但特別愛美,還沒照過鏡子。另外,她很聰明又很敏感,你盡量忍著不要哭。”
我站在門口,幾乎忘了要推開門。
最後是陶姨替我推開的,這間屋子我沒進來過,但知道是小舅舅的養女的房間。
裏麵非常現代,所有電器一應俱全,小舅舅坐在沙發上喝茶,有個紮馬尾辮的女孩背對著我。
剛進門時,我還聽到了小孩的聲音,說:“小舅姥爺,珊珊阿姨,我困了。”
馬尾辮女孩在安慰她,說:“再等等好不好?媽媽馬上就來了。”
她咕噥:“爸爸說媽媽去了M國。”
“另一個媽媽,萌萌還記得嗎?在火星工作的媽媽。”
她就不吭聲了。
我就這樣聽他們講話,沒有勇氣過去。
不敢說我從火星回來了,也覺得自己可能沒本事忍住眼淚。
但我最後還是過去了,走到了沙發的另一麵,看著沙發上的小女孩。
她可能沒有我剛剛想象的那麼可怕,其實跟盛華延手機上的照片裏差不多,隻不過小辮子沒了,戴著一頂小毛線帽子。
小臉白白的,小胳膊細細的,懷裏抱著小黃人玩偶,張著眼睛瞅著我。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跟她說的,總之那個叫珊珊的,大概是小舅舅養女的女孩可能跟萌萌關係不錯,摸著她的背,說:“萌萌,快看,是媽媽。”
她望著我,沒有說話。
我差點就衝過去,又被身後的吳姨拉住了,朝我搖了搖頭。
於是我走過去,坐到她旁邊,問:“萌萌認得我嗎?”
她瞧著我,很久,點了頭,奶聲奶氣地說:“是唱歌的阿姨。”
“我是媽媽。”我說著說著就有點不冷靜,隻好用手掐我自己的腿,一痛,眼淚就回去了:“那個在火星上班的媽媽,萌萌知道嗎?”
她看著我,繼續點頭:“爸爸說還有一個媽媽。”
“那個媽媽就是她。”珊珊捏著萌萌的小胳膊,哄著她說:“叫媽媽,好不好?”
萌萌仰起臉來,看看珊珊,又往那邊蹭了蹭,對她說:“我想爸爸了。”
“爸爸明天下午就來接你。”珊珊看看我,又低頭對她說:“今天和媽媽在一起好不好?”
萌萌耷拉著腦袋,搖頭。
“乖,聽話。”珊珊又道:“媽媽在哭呢。”
萌萌仍是低著頭,這時,小舅舅站起了身,對珊珊說:“你照看好她。”又對我說:“先去休息吧,別嚇著孩子。”
我隻好站起身,吳姨把手帕塞到了我手裏,又捏了捏我的脈。
我擦了眼淚,又看向萌萌,她依舊抱著小黃人,躲在娃娃背後用一隻眼睛看著我。
我一往前走,她就往後縮,我於是再不敢動了,扯出一抹笑,說:“媽媽先走,萌萌先休息,好嗎?”